五十九章 爷爷
郭启明从老七叔那里知道了这几十年的所有，重重的在兄嫂坟前磕了三颗响头，马上来找这个嫂子百般照顾的老儿子，自己的后继子。 这时，看着眼前这孩子和哥哥相似的面容，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离恨，酸苦，艰辛，感激，怨怼，不甘，通通涌上心头...... 郭子琨放开闺女，一步上前，抱住老人，还没张口，也是满脸泪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时，只闻断断续续的呼气声... 郭佳瑷只是站在原地，眼泪也从没有停过，在一次，深深的感谢重生。 她其实一直在期待着爷爷的归来，还总会不时的就幻想着和爷爷相逢的喜悦画面，爷爷会有多高兴，爸爸会有多高兴，自己会有多高兴。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相逢，除了无言的泪水，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感觉做起来，会分外的艰难... 身体重似千斤，心却轻的飞上了天... 半晌，还是小战士想从感动中回过了神，抹抹脸上的泪水，提醒着郭子琨，“老爷子腿上有伤，咱进屋儿里说吧...” 郭子琨赶紧擦掉眼泪，放开老人，“....爸”说完又哭了出来，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开口说这个字啊... 郭启明抖着嘴唇，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哎...哎！”答完，呜咽一声，终于哭出了声音... 俩个男人相对着嚎啕大哭... 小战士又是一通劝，还抽空摸了摸郭佳瑷的头，一下就把她给摸出了一大坨鼻涕——郭佳瑷终于觉得高兴了，心里的快乐要漫出来，还没笑。鼻涕到先出来了... 郭子琨终于能正正神，揉揉脸，“爸。您站着，我给您磕头，迎您回家门...”扭头拉过小闺女。“跟着爸爸做啊，别哭了...”郭佳瑷赶紧点点头。 郭启明把拐杖递给小战士。昂首挺胸的站在郭家父女面前，郭子琨让郭佳瑷在他身后，带着她三跪三叩，郑重的给郭启明磕了三个响头。 郭子琨起来，颤声说，“爸，您回来了...”又拉着郭佳瑷说。“叫爷爷，说爷爷，您回来了...”郭佳瑷仰头看着站的笔直，却浑身颤抖的老人，迎着他喜悦慈爱的目光，哑着嗓子，软糯的说，“爷爷，您回来了...” 郭启明颤抖着伸出双手，身子一个不稳。小战士和郭子琨都赶紧上前扶住，他摆摆手，“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小战士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下了，从车里扛出了一个大包袱。 郭子琨扶着郭爷爷。郭佳瑷在前面领着，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家门。 小战士放下包袱就出去了，连口水都没喝。 郭爷爷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最后定格在郭老爸做的茶几上，慢慢的用手抚摸着茶几上雕花的纹路，“你爸也爱刻这些东西，可那个小鸟儿蝴蝶儿，真的似的，你...也算是得了他的遗传了...” 郭老爸静静的听着，郭佳瑷更是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使劲听着，这都是从不知道的事啊！ 郭爷爷张张嘴，最后还是问出口，“二哥...和嫂子合葬...是什么....”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郭佳瑷听懵了... 郭老爸双手握着水杯，“...是一块裹了旧衣服的石头...” 郭爷爷啊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郭老爸扶着老人的后背，默默无言... 郭佳瑷脑子嗡的一声，石头？居然是块石头！可上辈子，因为拆迁，要给奶奶和爷爷迁坟，迁放到公墓里的，明明是两个骨灰盒啊！奶奶那时因为是土葬的，又从新火化了一回，大姑还因为这个闹腾过呢...原来，亲爷爷的骨灰盒子里，是一块石头... 郭佳瑷第一次觉得，烈士这俩个字，有多么高尚多么沉重...马革裹尸，埋骨他乡，真的不是传奇故事里才有的，在那个充满各种硝烟的年代，多少英烈，只能魂归故里？ 郭爷爷嚎哭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喃喃的说着，“也好...也好...”郭老爸也点着头... 然后...在这么感性的时刻，郭大小姐的小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郭佳瑷心里真是泪流满面了，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就这么不禁饿呢！怎么就叫的这么大声呢！ 郭爷爷和郭老爸都弯起了嘴角... 郭爷爷冲郭佳瑷招手，“来，过来，让爷爷看看我大孙女儿！”什么时候，都是活着的人最重要，自己，现在也是有家有子有孙女儿的人了... 郭佳瑷乖乖的让郭爷爷把她抱到腿上坐着，瘪着小红嘴，呼扇着眼睫毛，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已经满脸慈爱笑意的老人... 经历越多的人，越容易感性，容易激动，也很容易平静... 郭爷爷看着腿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身小旗袍，一看就是手缝的，虽不算精细，穿着却还真有股贵气，到配得上郭佳这个姓儿，就是看着有点轻命，还是要大气些才好... “你叫什么啊？” “瑷瑷...”用软软的声音，说这俩个字，应该更可人疼吧？ “呵呵，瑷瑷啊，真好听...” 郭老爸还很懊恼让闺女饿肚子的事，见老爷子也平静下来了，就提议说，“爸...爸，咱出去吃饭去吧，有个涮锅子的地儿，说是味儿正呢...” 郭爷爷点点头，想抱起郭佳瑷，奈何力不从心，郭老爸眼快手快的接过闺女，“让她自己走就行。我扶着您...”那个拐杖，好想让那个小战士拿走了啊... 等三人慢慢的来到大门口，车和小战士还在呢。郭老爸和郭佳瑷都很惊奇... 小战士了然的笑笑，“我这段时间都帮助郭老同志，这是任务。光荣的任务！”说完还敬了个礼... 郭佳瑷心里冒汗。真是一棵好白杨！ 小战士把老爷子扶上了车。 郭爷爷抬手示意，“吃饭时在好好儿说。别饿坏喽孩子...上车...瑷瑷，和爷爷坐一块堆儿啊？”郭佳瑷当然欣然接受啊，手脚并用，都没用老爸帮忙，就爬上了车后座...这辈子第一回坐车啊，还是两辈子都没做过的兵车！ 郭老爸心里好笑又心疼，把闺女利落的动作完全理解为饿坏了的积极。也赶紧上车，给小战士指着路，一行人就来到了涮锅子店。 无论郭老爸怎么劝，小战士都坚持不肯一起进去，还表示自己带了干粮，郭爷爷摆摆手，“随他吧，都是有纪律的...”就拄着拐杖带头进去了。 店老板看老爷子这架势，都没用要求，就亲自给带到了一个包间里。看的郭佳瑷心里直咂嘴。自己这辈子，要能有爷爷一半儿的气度，也不枉重生一回啊！唉，怎么总是在羡慕亲人啊... 等郭佳瑷连吃了好几口羊rou。郭爷爷才开始和郭老爸说话。 “我是退伍了，申请的回原籍，上边儿照顾，给了个地方，就在皇城大街后头，不小，工作呢，也是能有个照顾，我本来是想...”停下来，喝了一口酒，“我就不要什么了，给你换个好的单位，就行了...” 郭佳瑷嚼着rou，关键的来了！原来，老爸图书馆的工作是这么来的，不知道，这回儿，还能不能顺利的如愿蝴蝶掉... 郭老爸也喝了一口酒，“爸，您跟我一块儿住吧，我不缺钱，您也别再干什么了...” 郭爷爷打断，“我当然要跟你一块儿住！我不工作也有钱...你...唉...” 郭老爸笑道，“爸，我这房子可是我和我媳妇一块儿买的，挺好吧？您住过来，就住我那屋儿，我把西耳房翻下，我们住那去!您放心，您儿媳妇可是最孝顺老家儿的了...” 郭佳瑷现在终于听出点眉目了，老爸这是什么都不打算接受啊...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老爸没有了这时的骄傲呢？也永远都是个迷吧... 可是...郭佳瑷强忍着激动，差点从大椅子上的小凳子上摔下来——老板给想的招儿，把个小板凳放在椅子上，小孩子就能自己坐着吃饭了，有靠背和扶手，左右又有大人... 郭佳瑷激动什么？还有什么，那半拉四合院呗！要是这四合院也蝴蝶喽，郭佳瑷绝对立刻扎涮锅子里去！ 郭爷爷开口了，“不用，你左右都没人家，我买一个下来，然后打通喽，方便还省事儿...”一句话，成功的把郭佳瑷震下了凳子... 正好是郭爷爷这边儿，老爷子一托，就给接住了，“你个小丫头，吃饭还不老实...” 郭佳瑷顺着爷爷的胳膊就爬到了他怀里，心里已经泪流满面了，这到底是谁害得！！ 郭老爸也吓了一跳，伸手拍了下闺女，“叫你不好好儿的坐着！”小脸儿都白了，赶紧拿筷子沾了点酒，抹在了闺女小嘴唇儿上... 郭佳瑷正伤心呢，冷不丁的嘴上一凉，下意识的一添，嚯，这一添不要紧，辣的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得，哭都不用找理由了... 无良的郭老爸看着闺女红着小脸，噼里啪啦的掉金豆子，还哈哈直笑，完全不知道他闺女是真的心疼的哭呢，只想着是辣的，还给压了惊呢... 郭爷爷还是心疼孩子，忙手忙脚的哄了一阵，郭佳瑷舍不得爷爷着急，就停了下来，但还是气哼哼的扭着脑袋不理郭老爸。 郭老爸夹着一块羊rou，逗了半天，郭佳瑷才大人大量的张嘴吃喽... 算了，没了就没了吧，反正还多了一个能拆迁的呢，在说，老房还有两个呢...唉，知足常乐啊...别心疼了...没有也好，越跟上辈子不一样才越好呢...郭佳瑷使劲安慰着自己... 可当郭佳瑷喝汽水的时候，郭爷爷的一句话，一下就让她喷了出来... “四合院就先空着，等孩子大了，上城里上学的时候在住...” 郭佳瑷不停的咳着，任爷爷和老爸给她擦这擦那的一通忙活，心里的小人大跳着秧歌，房子神马的，来的更猛烈些吧！！额，说起来，刚才自己真是瞎激动，爷爷哪句话也没说不要那四合院啊...唉，真是太不淡定了...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这俩章写的泪流满面，特此奠记我的爷爷，因为爷爷的墓里，真的是一块砖...先烈们，永垂不朽...希望人们不要遗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