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深处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卫韵也顾不得肿的没法看的眼睛了，直勾勾瞪着宋晏，“你弹的是什么！” “卡农啊，卫老师。”宋晏从琴凳上站起来，郁闷道，“虽然错了几个地方，可也不至于差到听不出来的地步吧？” 她自我感觉挺好的，而且看老师都哭出来了，应该也是有所感触吧？ 卫韵摇了摇头，她当然听出了这是卡农，可是从来没有哪种卡农可以让她哭成这样！当时脑子里什么纷杂的念头都没有了，只知道随着那旋律一起喜一起悲，沉浸在演奏者带来的感情漩涡里，慢慢放开自己的心篱，以至于深埋心底的隐秘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从小有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吗？”着实被这样的演奏震惊到了，此刻卫韵再顾不得自己的伤心事，匆忙上前几步，抓了宋晏的肩膀。 “训练？”宋晏迷惑的想了想，“没有，只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外婆学古琴，钢琴是后来舅舅教的……对了，嗓子也是从小练的。” 她知道自己在音乐上有天赋，不仅是出于上辈子受过的正宗古代教学、失宠后无数次的自弹自乐、身为高门贵妇有资格常听的戏曲杂乐的影响……或许，还因为在穿到古代之前她就有练过吧。 如果没有穿越这档子事，没准那时候的她毕业后还能做个音乐家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除了她哪一天能好运想起往事，否则永远都无法得到确切的验证。 还有一层，她并没有多想，是不是和穿越有关？灵魂在时间和空间中穿了两次，很难解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独特的变化。使得她对声音和情感特别敏感。 “你先去换衣服，然后跟我出门一趟。”卫韵在原地转了几圈，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连眼睛里都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饭先放着，留着晚上吃。” 一头雾水的跟着卫韵出了门，开车来到位于市郊的桃林。 到了秋天，桃林中多数的桃子都已经成熟，满目的桃树上只剩下了绿色的叶子，虽葱茏。却也无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落寞。精心呵护的果实已经被采摘一光，即将到来的寒冬又要带走他仅剩的叶子，冬天向来是一个孤独的季节。 让宋晏惊讶的是。卫韵带着她直奔桃林深处，目的地正是上次和周博衍、冯曼岚一道来过的古朴小院。 只是这次她们来的地方，是那时候也没能进入的后厢房。 这个隐藏在桃林深处的雅致小院分为前后两部分，中间用墙和盆栽隔开，前面类似于于小型的会所。而后面则是主人的住所。 布局精巧雅致，装饰多以古意书画，古玩刺绣为主，圆月亮门附近还摆着一个大缸，内种荷花，只是现在荷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几个小巧玲珑的嫩黄莲蓬。 此间的主人是个气质极佳的中年男子，宋晏第一眼都看呆了，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气质如此出尘。如此贴近古人的男人，如同饱读诗书的儒者，满腹经纶，却又没有一丝酸腐陈朽之气。 他符合世人对古代君子最美好的想象，或许容貌并不是格外出众。但看着他，莫名就让人想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这样的句子。 见到脚步匆匆的卫韵，美男子显得很惊讶，“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一个女人闻声也从房里走了出来，“是啊，小韵，你眼睛怎么肿了，昨天还是好好的啊！” 原来昨天美人老师是跟他们在一处的，就是不知道因为这个哭呢，还是分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眼睛啊，这个不碍事。”卫韵一抹眼睛，不自在的别过头，“因为不小心……哦，对了，是因为听了这孩子的演奏。” 忽然想到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卫韵声音渐响，“李师兄，这是老师托我教的孩子，你不知道，这丫头……”说道这里，下意识的看一眼宋晏，见她正睁着滚圆的大眼看着自己，不由咳了咳，“厨房在那边，不出意外里面有点心，自己拿去。” 不等宋晏说话，就推了她出门。 “出什么事了？”这位李师兄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示意她慢慢说。昨天几个师兄妹刚聚在一起为妻子庆生，这位小师妹像来跟他并不怎么亲近，怎么今天又风风火火过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同寻常。 卫韵看那纤细的女人来给她倒茶，忙起身恭敬的接了，“嫂子别客气，我自己来。” 女人温婉笑笑，也不多言，放下茶壶去厨房找宋晏了。 堂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卫韵被男人问询的目光一看，就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逃也似的避开去，“师兄，还记得你那时候说有触及人灵魂的演奏，我总是不相信。找到那些所谓的打动人心的世界名曲来听，却也只是技巧熟练一些，感情丰富一些，加上演奏者的名气，硬生生被人捧上的神坛。其实细细听起来，真没什么牛掰的。” 李师兄把玩着手里的杯盖，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现在乐坛上的确有很多名不副实、沽名钓誉之辈。这跟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他也看出来了，师妹今天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找他，就是为了带着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这姑娘叫宋晏，是李老师老友的外孙女，想去英皇学竖琴，老师便找到了我。”喝了口泡得正好的茶，卫韵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姑娘从小学古琴和竖琴，底子扎实，所以她竖琴上手快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后来练习都很自觉刻苦，根本没有青春期小孩常见的浮躁爱玩。” 李师兄停下手里的杯子，忽的笑了起来，清越的嗓音像是在酒里润过一般的撩人心魂。 卫韵颤了颤，强自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笑什么？” “青春期小孩常见的浮躁？怕是也不见得吧，一般能定的下心学乐器的孩子，都挺安静有毅力的，不过……”他笑容扩大，好看的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一般，“小师妹是个例外，父亲头上的白发起码有几根是为你愁白的……” “哼，小时候的事，能不能别老拿出来取笑我了。”卫韵耳尖有些泛红，嘴里气汹汹的强自嘴硬，唇边却是泛起了微不可见的含笑涟漪。 这样的笑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然后呢，你总不可能因为小孩太用功而特意跑来吧。” 稳住有些飞远的神思，卫韵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她弹了一首卡农给我听……你知道么，真的，真的是惊到我了。” 微微阖上眸子，回忆起当时的感受，“后来我完全忘记自己是在听徒弟弹奏了，也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满耳满脑全是那简单重复的旋律。” “听完了我就有感觉，这才是触及人灵魂的演奏，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出众的天赋！”她猛地睁开眼睛，“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捡到个天才徒弟了？” 李师兄也被她的描述和脸上陶醉的表情惊了一下，“刚刚让那孩子去厨房，是怕她听到这话骄傲吧。知道伤仲永，总算是有了进步。” 沉吟片刻，他收了笑容，“我这里没有竖琴，走，去你住的地方，我要亲耳听一次。” “啊！”卫韵傻眼了，“等……等等，我是想让师兄你给她做个天赋测试的。” 李师兄无奈瞪了她一眼，“测试？既然你都描述的神乎其神了，那还测什么天赋？到了这种水平，天赋不天赋已经不重要了。” 那边厨房里，宋晏正幸福的捧着一个果盘吃桃子，桃子超级大，估计有八百克，桃身是乳黄，越往上越呈现出艳丽的鲜红色，咬一口就露出底下乳白色的果rou，rou质致密，细嫩脆甜，还带着宜人的清香，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 这种冬桃成熟很晚，所以她们正好赶上了，只是个儿实在是太大，吃一个就饱饱的了。 “别着急，多着呢，喜欢吃待会儿走的时候多带点回去，放冰箱里慢慢吃。”跟进来的女人应该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妻子，生的秀丽袅袅，非常宜家。 宋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忙前忙后蒸点心，要上前帮忙却被温柔挡了回来，“小孩子不用干活，壶里有茶水，边喝边等你老师吧。” “刚刚老师喊了……师兄？”宋晏无法，只好放弃帮忙的念头，捧着茶杯跟她聊天。 “是呀，他们两个是师兄妹呢，师从我丈夫的父亲李大师，小韵是最小的师妹，也就只有她比较擅长西乐。” 原来美男是李老先生的儿子啊，真是看不出来！宋晏心里惊诧，本还想问问关于这个古朴小院的事，卫韵却来了。 她对女人很客气，甚至敬的有些过头了，“嫂子，给您添麻烦了。这里没有竖琴，师兄跟我去个有竖琴的地方听听这孩子的演奏，您看……” “快去吧，小心开车。”女人笑着放下手中的活儿，又取了一袋子新鲜桃子递给宋晏，“拿回去吃，吃完了再来，管够。” 宋晏怪不好意思的接过袋子，感觉那笑容温软绵甜，就像是刚吃过的桃子一样，让人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