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伤筋动骨
一番悔悟之后，林老太太打发走孙女，偕了宋晏的手，忍不住谢了又谢，“……多亏了你，不然这倔丫头还不知道要逃到什么时候。她这破脾气也是被惯出来的，以后我都不管了，由着她爸教训，看能不能扳回来些。否则往后吃亏的还是她……”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林菲无疑做了最差的选择。 本来不论能不能得到原谅，也该去赵家那边诚恳道个歉，总是躲着只会让两家关系越来越恶化。老太太理解孙女心里的冲击，却是无能为力，丫头倔脾气一起来直接离家出走，好在还有能制住她的朋友。 长途飞行之后，宋晏有些累，但还是强打精神问起赵彻的病情。 “唉——”听得她问起，林老太太连脸上的苦笑都维持不下去了，愁的不行，“前不久又动了一次手术，医生只说手术是成功的，但是能不能完全恢复没人敢打包票。他们家是打算等稳定些就把人送去国外疗养，以后再见面怕不会容易了。” 想到那个原本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孙女婿的俊朗少年，现在阴沉消极的模样，老人这一颗心就像是泡在黄连里，苦涩难当。 宋晏情绪复杂的离开林家，琢磨着临走时，老太太送她到门口，拉着她手颇意味深长的一句，“有事多来往。” 首先直奔骆家，不巧外公出去聚会了，只有外婆在家。陪着她的还有一只毛色鲜亮的红嘴小鸟儿，正站在挂满藤蔓的架子上低头喝水，鸣啭啁啾，藤蔓轻晃间，摇落了一地安宁。 许久不见的小外孙女笑眯眯出现在跟前，季微秋又惊又喜。接过宋晏手里的行李，欢喜的把人搂过来就是一阵搓揉。嘴里连连骂着“小东西没良心，也不知道常回来看看。” 宋晏摊着肚皮腆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撒娇，扭糖般亲亲又抱抱。 像往常一样，很快就逗得季微秋端不住架子笑出声，这才开始好好叙话。 说了一会儿却意外在外婆惊喜的神情中发现了一抹隐藏的欲言又止。 季微秋也没想过要瞒着，因为这事情已经在s市闹得满城风雨，便将宋晏拉到怀里。细细把宋家的倒霉事告诉她。 作为毗邻s市，以温泉众多闻名的y市，地价早已经能用寸土寸金来衡量。 近些年来开发出来的温泉度假山庄和疗养院很多，但是大大小小不成规模，出泉品质不一，周边市场的容量、车程、交通路况错杂交错，还有旅游线路的安排、经济消费潜力也很驳杂，所以虽然出名，却也没有形成为y市经济做贡献的独特产业链。 新任的市长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近也是最轰动的就是小凰湾项目。 这个人人眼热的项目在土地交易招标竞价会上被宋家拍到，可是还没等宋老爷子高兴几天，又有一个消息传来——民航局在充分吸收广大市民的意见后，取消了一个导航台，数个航线进离场程序也出现变动，直飞航线更是增加了不少；再加上为了减少航班延误，双跑道不再像过去一样一起飞一降落，而是同时独立运行，最大限度提高跑道容量。 在这个过程中，小凰湾很不幸被打搅了清净——有一条新航线正好从其上空通过。附近还有几条挨着碰着的！ 这样一来。小凰湾项目就是个笑话了。何所谓温泉会所、温泉疗养院？首要的就是不能吵闹，现在飞机都要从上面过了，还谈何清净！ 宋家的这笔投资毫无疑问是亏惨了，花大钱买了块废地，除非有能耐让机场把航线改了，否则这笔巨款就打了水漂，连声响都听不见。 “新闻上说老爷子听到消息就昏过去了。好在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出院了。你大伯不顶用，家里全是你爸在四处奔走，他也是辛苦的很，还不让告诉你和小侑。”季微秋慈爱的摸了摸宋晏的鬓角，眼底流露出动容，她一直不很满意这个女婿，嫌他不够稳重。现在看来倒是不失有几分担当，起码能立得起来。 “怎么这样凑巧。早不改晚不改，竞价会一结束就闹出来要改。”由不得宋晏怀疑，改航线不是小事，前后的勘测涉及方面众多，通常没个两三年确定不下来，这么长时间总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拍拍宋晏的手，季微秋轻轻叹息，“这个……就是政治的肮脏之处了。” 听完了前因后果，被催着躺下的宋晏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她拿出手机搜了下小凰湾。 整合了最优越的环境和周边条件，远离市区和密集的小温泉会所，耗价不菲，但是一旦拿到手里回报也是惊人。因为地段非常适宜建造顶级休闲会所或者疗养山庄，营业起来对投资者的人脉和财路都很有帮助。 难怪爷爷会动心！他一生孜孜追求着让宋家在他手上更上一层楼，跻身顶级家族，苦于不得进其门，又哪里肯放过眼前的机会。 翻来覆去了好久，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只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拎上包出了门。 宋家和她离开前一样，门庭高大，绿树繁茂，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金钱堆砌起来的富贵味道。 宋晏站在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 毕竟之前闹成那样，现在她还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几个血缘上的亲人。 “三小姐回来了！” 发怔间，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极惊喜的样子。 宋晏扭头一看，却是柳莺。 “我回来看姑妈……”遇上昔日的“东家”，柳莺有些无措的绞着手指，她刚刚结婚，又在宋家外面工作，不算是帮佣了，可在宋晏面前还是存着几分小心翼翼，“三小姐是刚回国么？”错眼没看到行李箱，又有些不确定了。 被这一打岔。宋晏也不再犹豫，正好随着柳莺进门。 家里却只有李嫂和小雯雯在。 很久没有见到，小雯雯却没有认生，像只小蝴蝶一样扑了过来。 宋晏很高兴孩子有这样的变化，这也不枉费她苦口婆心说通李嫂帮着小雯雯和宋漪视频见面，要知道，想让一辈子小心谨慎的李嫂松口答应瞒着老爷子做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李嫂看着自己从小护大的姑娘。嘴里直念叨瘦了瘦了，抹了把眼泪就拖着柳莺往厨房跑，誓要抓紧再给她补回来。还不忘回头叮咛，先生刚打电话说要回来取东西，再等会儿马上就能见着了。 怕宋晏又走掉，还时不时找借口出来看一眼。 没有等多久，门口就有了动静。 孔珍华握着手机疾步而进，口气恶劣的冲那头呵斥，“……呵。想狮子大开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么大胃口，真当我们宋家是提款机了不成！被压死的又不是他哥哥一个，人家拿了钱都闭了嘴，就他哥哥命贵！叫他滚，再废话就让他把吃下去的一百万吐出来！” “还有你，要是再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你就给我回家吃自己，就这样！” 狠狠掐断手机，又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孔珍华这才注意到了客厅里多出的一个人。 一看之下。未歇的余怒又开始沸腾。她上下打量着宋晏的穿着，尖锐的讥笑出声，“大音乐家怎么舍得回国了？没生活费了还是没学费了？哈，这时候你到是知道往回跑了，告诉你，既然当初要学你外婆清高把男人往外推，现在没钱了就去骆家要！宋家的钱多不假。我就是给小婷撕着玩儿也不会从手指缝儿里给你漏一分钱！” 这极尽刻薄的话，哪里还像是祖母对孙女说的？倒像是面对着一个世代的仇人。 宋晏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孔珍华对人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加上正逢大动肝火之际，所以更加口没遮拦。 但是这不代表她没点火气，就会乖乖听训，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孔珍华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人。 “妈。你说什么呢！” 孔珍华霍然回头，正对上二儿子惊讶的目光。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做声，转身回房了。 “回来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小侑呢，没跟你一起回来？”看着气质越发婉凝文雅的女儿，宋立业满心满眼的欣慰，嘴角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家待多久？看着像瘦了，让李嫂给你做点喜欢吃的菜补补。” 宋晏看着他下巴上未刮净的青色胡茬和带着血丝的疲惫双眼，心里酸酸的，“爸，家里出事了你再着急也要注意身体。” 她犹豫了一下，把林老太太最后跟她说的话说了出来，“……林家奶奶可能是愿意帮忙的。” 这便是没有保护的财富与权力碰撞的后果，被坑的毫无还手之力，唯有寄希望于以力破力。 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将幕后之手的背景估摸出一些来，不然就更被动了。 “不用了。” 意外于女儿的知情，宋立业有些怔忪，之后却是苦笑，“看y市现在从容不迫的态度就知道里头有不对……林家要动也不是容易的事，托了人家不仅治不到点子上还要欠下大人情！就算有人帮着改航线，小凰湾也得赶紧转手出去，卖不卖的掉还得看人家心情。当前我们除了堵资金缺口就是等，等想拿到小凰湾的人给出解决办法……” “这次的项目我本就反对参与竞价，馅饼太大吃到嘴里也会被噎着，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偏你爷爷迷了心窍一样一意孤行，跟你大伯两个……” “……唉，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宋立业喃喃了几声止了抱怨，随即按了按眼窝，英俊的脸上焕发出几分坚定，“现在懊悔也没有用，爸爸会处理好的。” 见宋晏仍然面带忧虑，他反而笑了，“左右损失的不过是钱，你大姑姑和大姑父那里也说好了会搭把手，实在不行就当破财消灾了。” 因为着实是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怕觉得不会像父亲说的这样容易，她也反驳不出什么，心里琢磨着要跟小侑商量商量——那孩子似乎对金融挺有兴趣，已经决定哈罗毕业后就去帝国理工读经济。 说话间孔珍华出来倒茶喝，一副冷冷的样子对客厅里的人视而不见。小雯雯胆怯的偎在宋晏腿边，直到那个令人惧怕的声影消失在门后才小声呼出一口气。 宋晏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忽然觉得宋家损失这样大笔钱也不完全是坏事，可以从追名逐利的狂热中清醒一点，也让这个家稍微有点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