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洗不掉的苍白》801
801 八 Fzfmsl2011/4/28 在小区草坪，园林师傅正在除草，时而蹲下，时而弯腰。长镰刀，闪闪发光。 在师傅的手里，刀柄已染成绿色，草籽粘指间。人朝前走，草伏一片。在师傅身后，留下一摊躺地下的青草，香气扑鼻。 一片片，一排排，象等待检阅的军队。 在阳台上，极目远眺，满目楼盘，鳞次栉比，视线被高的楼宇挡了。收眼光，眼皮底下，从那头到这头，全是草，扫视全景，仿佛发现一个分队。她抬胳膊肘，合并四指，遮挡太阳光，像一个检阅军队的将军在向士兵行军礼。阳台变成主席台，劲草屹立风中，象挺进士兵。伏地草扎根土中，象匍匐前进的士兵。如果她是将军的话，那她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即使没有百战，也算是死里逃生。她两次遇险，一次是车祸，一次是人祸。车祸，只擦破一点皮，因为姚强拉了她一把。人祸，背上挨了一刀，瘦猴及时出手，打掉了歹徒的刀。 在家，养伤，无大碍，百无聊赖。看师傅割草。 突然，孙福明出现在她背后，问：你看见我的皮带吗。 屋安娜没有回头，说：不知道。你把桌子上的点心带给瘦猴吧，还有一包是给姚强的。孙福明说：嗯。那你好好休息，我上班了。孙福明离开家 瘦猴当车间掌柜，那是孙福明安排的，为了照顾他，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其实，瘦猴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或者一个岗位呆满半年过，频繁换工作，象走马灯似的。他喜欢做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不习惯按部就班的工作。可是迅达没有这样的工作，在讯达上班，是走错路了门。鸡上鸭窝。一个为了赚钱的作坊，没有什么刺激性的事情可以做，讯达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从掌门人到工人都平凡而重要。就像马车上的零件一样，缺一不可。机器需要各部件协调工作才可以做功，讯达需要一起努力才能够运作起来。 在车间，天天干同一件事情，枯燥乏味，看着熟悉的面孔，不是亲切，而是恐怖。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充其量就是200步，如果迈开大步走的话，还没有。一般只能呆在里面，即使偶尔到外面透透气也是忙里偷闲，即使透透气也只有少部分工人和领导才能够享受。有的岗要一直盯着，寸步不离。即使不是寸步不离也是五步之内。 他觉得不好过，度日如年。虽然不用住桥洞了，每个月也有不菲的收入，三顿都在食堂吃，生活算是有了着落，不用为吃住发愁，但是，不习惯，他依然向往以前的生活。 之前，苦是苦一些，白天不是开会演讲，就是打零工挣几个钱糊口，晚上组织会员学习，学习新知识，联合起来要求涨工资，改善普通工人生活条件，研究如何活的体面和活出尊严来。上完课不回桥洞，在街上溜达，欣赏城市夜景和看热闹。上午一般在桥洞睡觉，下午才出去工作。惬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要求调到设计所工作，为此，他找过孙福明。在讯达，设计马车是最具挑战性的工作，设计师受人尊重，因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设计工作引领全局，象导火索，又象水之源，或者生命之源。在他看来，想用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想设计什么式样就设计什么式样，没有人管得住。不用天天上班，即使上班也没有时间限制。设计部门是王晓燕管着，因为设计部门重要，设计行业专业性强和设计师责任重大重如泰山。 那天，在王晓燕办公室，两人第一次在工作中见面了，算不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呢，当初，迅达停产，受官府的批评指责，背管理不善枷锁。都是他的功劳。王晓燕很生气，此仇未报。几次三番的谈判，都是孙福明去的。瘦猴，孙福明多次提到，在她脑海留下印象。 之前，没有正面看过他，进进出出都给一个侧面，或者一个背影，今天，他站在面前，得仔细看看，王晓燕射出穿透力强大的光芒，眼眶里象有两只雄鹰在翱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象扫瞄一样，她丢下笔，说：坐下。 他拉一把椅子坐下，弯腰弓背，像驼背，其实，不是驼背，而是暂时挺拔不了。在她面前，微微弯一点，显得尊重，让对方得到最大的满足，摆好这么一个造型，觉得差不多做到位了，他说：掌门人，你处分我吧。我该死，我不是人。我太过分。王晓燕松开盘发，问：那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存在谁对谁错。也就没有什么处分不处分的。挺了挺，因为老是弯着不好受，噌，他起来，眼眶里藏着两只贪婪的野狼，说：我说的不是谈判的事情，你说的对，那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也是各为其主。王晓燕伸手，摸发夹，问：车间掌柜本来就是一个岗位，你当也好，别人当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再说，这么多车间掌柜，我都要管的话，那要副掌门人做什么。你的事情，还是副掌门人说了算，找我那是隔靴搔痒了。瘦猴倒吸一口凉气，问：设计所不是你管吗？王晓燕问：那跟你有什么相干，瘦猴，大家都这样喊，我也这样喊，不介意吧。瘦猴，我说你呢，不要为难孙福明了。说你没有本事，我不相信。没有本事怎么鼓动工人，是不是，你有能耐和聪明才智，可是，这样安排，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当车间掌柜多久了？瘦猴抱胳膊肘，问：设计所不行的话，要不，调到销售部也行。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会看人，会鼓动。你是金枝玉叶，又是开门见山的掌门人，不是说你不会绕，而是太会绕，即使绕也是大弯，高瞻远瞩嘛。这是一个不称职的下属隔山打牛的申请，希望批准。你，不是日理万机，也是百机。不便打扰过多，我走了。 王小燕盘起长发，眼帘低垂，权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离开办公室。 在王晓燕脑海里，浮现出姚强的影子，瘦猴跟姚强差不多，都有个性。姚强，好斗，象公鸡一样。瘦猴，好新鲜和好奇，不安分。象叽叽喳喳的麻雀。不，不一样，他俩不同。姚强眼眶里藏的不是他那样的傲慢，而是坚毅刚强，瘦猴眼眶里藏的是贪婪。而且，姚强的为人让孙福明屋安娜都佩服，让父亲王大明称赞，再说，到迅达之后，姚强安安心心地工作。瘦猴不安心，一会这个，一会那个。她扫一眼信封。抓起，又撂下。 迅达到底怎么了，最近老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情，来迅达工作的人都那么有个性，有棱有角的，是不是我王小燕老化了，过时了和跟不上趟了。从抽屉里掏出一面铜镜，对着镜子里，说：王晓燕，啊，王小燕，你呢，放着好好的娘娘不利用，非要当什么掌门人和设计马车。挂着王妃的头衔，人人都敬而远之，王妃，王妃娘娘，喊得震天响，坐在掌门人位置，象占着茅坑。自从进宫以来，见过皇上几次啊。皇宫大院，庭院深深，皇帝的大殿金碧辉煌，人前风光，背后煎熬，自从当上迅达掌门人之后，算是学有所用，几年来，又开发出什么了呢，一直都是老三样，外婆做鞋子，年年老样子，迅达怎么可能不倒闭呢。你，不是什么女强人，只是一个懂设计的女人，你是总裁，不是独裁。人前掷地金声，指指戳戳，背后独自流泪到天亮。之前，迅达赶上好时机，躺着中枪，瞎猫碰死老鼠。现在，讯达要改革，洗心革面，壮士断臂，要吸收有个性的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姚强挺有个性的，瘦猴也有个性，他们是人才吗，恐怕还是要看看。孙福明呢，是人才吗。整天咧着嘴，jiejie的喊，看不出什么棱角，接触久了，发现他心里是四四方方的。孙福明，一把好手。姚强，瘦猴都不如他。她丢下镜子，转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不是不自信，而是过于自信，她相信设计是让迅达走出困境的一把钥匙，至于是不是金钥匙，还不好说。算是大钥匙或者牵牛鼻子的绳，只有牢牢抓住这根缰绳，才能让迅达起死回生。只有牢牢牵住这个牛鼻子，才会让迅达重见天日。她拉抽屉，取皮夹，塞进背包，转身，啪，撞翻衣架，散了一地，除了衣服之外，还有木头构件。 之前，迅达不是马，也不是牛，迅达到底是什么呢。一时半会她无法形容，按照既定计划带着它一步步往前走，现在，讯达越来越象模型。事实上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不止王小燕一人，，皇上也是这样想的，官府这样想，朝廷这样想，衙门这样想，孙福明这样想，小叶杨也是这样想的。新来的姚强，瘦猴也是这样想的。 她弯腰，扶衣架，才拽一把，哗啦啦，全部散掉。 工人涨工资的诉求，皇帝支持。从表面看，给企业造成一定压力，每个月增加负担，从循环看，给管理提出挑战。相信皇上会有一些表露，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在许许多多场合，皇帝都讲了话，虽然，讲话可以多种理解，可以这样理解，可以那样理解，即使多种理解也不能理解为模棱两可。欺君之罪。吃不了兜着走。不是闹着玩。在不同场合，只能一个声音。层面无数，皇帝一个。情况不同，政策一刀切。皇帝讲话或许是制定政策的依据。从目前出台的政策看，皇上还是支持涨工资的。皇上不是傻瓜。皇帝比谁都聪明。没有倒逼，就没有先进管理。没有倒逼，就没有先进衙门。这么多年了，辛辛苦苦的，算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了，面对胜利的果实，谁不垂涎三尺啊。怎么办，怎么分配这些成果，这是一门学问。分好了，天下太平，保住了成果。分配不好或者分配不公，已经取得的果实也保不住，会毁于一旦。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历史有教训，多少农民起义啊，虽然有种种盘根错节的复杂原因，有类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有民不聊生而为之的情况，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打着均贫富的旗帜真的不少。皇上高瞻远瞩，或者说高处不胜寒。涨工资，倒逼官僚提高管理水平。勤政廉政。 她理解皇上的苦衷。除了皇上这样，部分官僚也这样想。作为朝廷，未必看到衙门的真实。给你看的都是安排好的，弄虚作假。朝廷和衙门玩猫鼠游戏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官府之间，相互扯皮。都是官府，根本利益还是一致，衙门的官员升迁到朝廷，朝廷的官员空降衙门，最后都是一伙。即使发大水淹了的也是龙王庙。皇上想的，就是部分官僚想的，朝廷想的，就是部分衙门想的。总之，既要马快跑，又要马不吃草，那是不可能了。尤其通了高速马路之后。还是给工人加工资吧。 孙福明了解市场，工人不好招，民工荒，当然得给工人涨工资，工资涨了，工人好找。 替工人跟作坊谈判，瘦猴当然赞成加工资，涨工资是大势所趋啊。再说，物价天天涨，那是倒逼你涨工资。 虽然部分官僚和衙门反对，她还是决定涨工资。并且决定以后的迅达涨工资是常态，即使负担加大也涨。那么，出路在哪里呢？那是逼着你走新路设计新马车。那是逼着你赚钱。向管理要效益。就目前看，老马车已经无利可图。一部分管理者要淘汰掉。具体做法，不是从最后一公里下手，而是从顶层开始。之前，几轮改革都是对处于最后一公里的基层下手，打着年轻化知识化旗号，把老官吏赶出基层组织，包括农村基层组织，如，李村。孙大为等大批老官吏是那轮改革的牺牲品。孙大为不拿俸禄，因此还称不上官吏。即使称不上官吏也是基层组织头目。现在，包括今后，要吸取之前几轮改革的教训。 叮当，窗户纸破了，绿头苍蝇撞在窗户上，她回过神来，弯腰，蹲下，看掉在地下的苍蝇，唉，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前途光明，但这里不是出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