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瑞雪可否知归客
如兰哪想到会惹出这些不快的记忆來。【】才劝得我肯担负起复国重任來松了口气。便又立即紧张起來。语气中又是喜悦又是担忧道。“jiejie。我并不是有意的……” 不论如何。如兰性子纯善。她不会害我。这些想法但凡是凌国人都会有的。我并不甚在意。故作轻松道。“记着上次采集梅花上的雪水还是在长乐宫中的事了。如今左右睡不着。我们这就去重温风雅一回好不好。” 听得我答应。如兰轻松起來。这会子一听我如此说便轻笑着嗔道。“明日要去皇后。皇太后宫中请安呢。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前半夜沒有睡好。jiejie不紧着去睡会子还去重温什么风雅。可仔细着了风。” 我无奈地摇头。“你倒是会煞风景。” 如兰不甚在意地摆手。“煞风景就煞风景罢。这样冷的天我可不能由着你胡闹。” 这才觉得天冷了。背上早已是寒浸浸一片。手指也冰冷的僵直。我退后一步让如兰将窗关上。退回房中。 一进到屋中。身子渐渐回暖起來。如兰催道。“jiejie再去打个盹儿罢。这一日可有的忙呢。我去拿把剪子放在枕头下。那些阴人便不会扰您清梦了。jiejie也可安心睡会。” 原先重温风雅的话不过是说着与如兰玩的。这样冷的天。若是出去了还不把骨头都冻僵了。此刻如兰再说。也就应了。 这一次许是累了。竟睡的极为安稳。一觉无梦。睁开眼睛。正正好已是卯时。 起來时。眼睛还是红肿的。眼眶下隐隐的一圈青紫。略显憔悴。 梳妆前再四地叮嘱了如兰。万不可招摇华丽。淡雅庄重即可。如兰知晓其中缘由。自然照办。 面上淡淡地敷了胭脂。上了口脂。一番装扮下來。终于将憔悴之色遮去了不少。 最后又挽了寻常的惊鹄髻。如兰取了一支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在发髻上比了比。对着镜子里的我问道。“jiejie觉得如何。” 在宫外这支簪子可能颇为昂贵招摇。可这是在宫里。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得贡到这來。这个也就算是寻常的东西了。既不显得寒碜又不招摇。 我轻轻点了点头。 如兰便将那支簪子稳稳地插进了发髻里头。 因着天气寒冷。身上加了厚衣裳。又披了夹棉的斗篷。如兰又备了拢袖和手炉。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了才出门去。 临到宫门口。便见外面守着一个小太监。他衣裳单薄早已冻的瑟瑟发抖。见我出來。忙就跑上來行礼。可能因为雪地里站久了腿上麻木。甫一抬步便栽进了雪地里去。 才刚刚爬起來跪好。便将头磕得山响。万分惊恐道。“奴才该死。在姑娘面前失仪。冲撞了贵人。还望姑娘饶恕奴才。还望姑娘饶恕奴才……” 瞧着年龄尚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子格外单薄。肩胛骨瘦瘦的。那身衣裳穿在他身上大了许多空荡荡的。还兀自在寒风中发着抖。一张脸冻的泛紫。 我想起昨日如兰跪在我的肩舆之前也是这样。心中不觉生出疼痛來。不知我不在的时候如兰受了多少委屈。忙道。“快些起來瞧瞧可摔着了不曾。” 那小太监愣了一下。连磕头都忘了。怔怔地抬起头看我。 如兰见状道。“姑娘跟你说话呢。可有沒有摔着。” 他这才意识到失礼。忙的垂下头去。喏喏道。“多谢姑娘善心体恤。奴才沒……沒事。” 见他如此说。我才道。“你是哪宫的。在这里做什么。” 他又俯身磕了个头。虽然身上仍旧瑟缩。神情却已经严肃起來。“奴才猪脑子。竟忘了正事。奴才是御前的人。今的事儿本该是我师傅过來。奈何要伺候皇上。便派了奴才來。说皇上的意思。让您不必着急去寿安宫。皇上下朝之后自会寻您一道过去。”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來。君墨宸这是怕我应付不來。其实说來。这座宫城伤了我。又何曾不是让他变得战战兢兢。从昨晚他执意要陪着我到今日才将将卯时刚过。便巴巴地派了人來叮嘱一声。我响起昨夜答应如兰的事。嗓中一阵阵泛起酸水來。 若当真开始筹谋复国大业。不管最后是否成功。都足以伤了他的心。 可是现在当真应了他所说。等他下朝之后再去。却又哪里有半上午去请安的道理呢。 如今阖宫的眼睛都盯在我身上。当真是半步也错不得。我从小长在宫中。那些龌蹉腌臜之事见的还少吗。纵使君墨宸百般相护。又怎能抵得过暗箭连连。 若是此时被扣上一个恃宠而骄的帽子。只怕这宫中容不下我的大有人在。 这些道理。聪明如君墨宸不会不明白。想必是关心则乱。可我却不能乱。如今此身系着的不单是他一人。更有复国大任。怎能轻易自乱阵脚。 思及此。我不禁谨慎起來。垂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抬起头來。你师傅是谁。” “回姑娘话。奴才师傅是麟趾宫首领太监齐福。” 我顿时松了口气。齐福是御前的人。又从小陪着君墨宸。与离陌算是他最亲信的人。最是信得过的。 我道。“替我谢过皇上的好意。你起來吧。天寒地冻的。快些去复了命也好回去暖和暖和。” 小太监又磕了几个头。道了“奴才告退”。才后退着离开。 他一走。如兰忙问。“jiejie还去吗。” 我觑她一眼道。“我倒愿不去呢。”可能吗。 如兰了然。道。“雪下的这样厚。怕是不好走呢。奴婢去传顶软轿來吧。” 听到她自称奴婢又说去传软轿。我不悦地看向她。如兰立即明白过來。低声解释。“只有我们二人时。jiejie纵容着也就罢了。可是如今jiejie不能被人拿住一点错处。知道jiejie不喜欢。也且忍忍罢。” 我叹口气。忍不住道。“那你还去传软轿做什么。” 如兰明白过來。垂头道。“奴婢疏忽了。” 这一口一个奴婢听在耳中。真真是万般不适。日日生活在一起的姐妹。却被宫规制度硬生生拘束着要主仆相称。 与如兰二人踏雪而去。雪果然是极厚的。因着灵犀阁地处偏僻。时辰又尚早。打扫的内侍也只有零星几个。大雪尚未扫除。一脚踩下去。竟沒了脚。雪簌簌的落尽鞋子里去。格外冰凉。
咬着牙走了几步。脚趾已经是又冷又疼。只好拢着衣服。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灵犀阁与寿安宫说不上远却也绝对说不上近。一路步行过去。只觉得脚都沒了知觉。手炉的热量也渐渐冷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是杯水车薪。寡淡的一小块暖意。根本不足以温暖整个身体。 我笑道。“若现在是去踏雪寻梅。只怕是另一番意趣呢。”不定都觉不到冷。 未待如兰说话。斜刺里便有一个声音道。“姑娘好雅兴。左右这儿离撷绮馆也不远。可要一同前往。” 我与如兰都呆了一呆。回过头。却见是一个面若冠玉的少年。瞧着年岁不大。应该比我还小一些。十四五岁的样子。我心中奇怪。这大内之中怎会有男子出入呢。 不过。随即便反应过來。瞧他的衣饰便知。虽不是什么彩绣辉煌。却也是上上等的料子。再加上如此从容的做派和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便知非凡俗之人。 此刻立在这大内之中还能谈笑风生的。只怕应该是宗室皇亲。只是尚不能确定。再者这样堂而皇之的沒个避忌。总归不好。却又不能失仪。我只好行了个万福。道。“奴才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劳烦公子入耳。只是奴才如今着急去向皇太后请安。不便相陪。公子请便。” 那人听得此话。却喜笑颜开道。“可巧了。我也要向老祖宗请安去呢。一道同往罢。请了安出來便踏雪寻梅去。岂不是好。” 边上的如兰听得此话。紧张的暗中扯我袖子。 听这口气。必定是皇室宗亲错不了的。我心中一紧。偏生怕什么來什么。与一个男子同行。成何体统。传出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了。 我只好道。“奴才身份卑贱。不敢劳动公子贵步同往。恭请公子先行一步。” 那人听了此言。竟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还以为遇着了兴趣使然的妙人。如此看來不过又是俗人一个。”他兀自长吁短叹了一番去了。 我哭笑不得。回头问如兰。“今日可有哪位宗亲进宫吗。” 如兰嗫嚅道。“应该沒有罢。” 意料之中的答案。如兰从昨夜开始一直在我身边哪里知道呢。不过这倒是一个有趣的人。与那些满子城府的不同。那双眼睛包括整个人的气质都太过清澈不染纤尘。 越近寿安宫。來回扫雪的宫人多了起來。宫道上早已扫开了干干净净的一条路。好走了许多。 亏得出來的早。走了这许久。好歹也赶上了。远远望见寿安宫的宫门。才长长出了口气。 也不知这雪过后是成灾还是成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