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天祥南逃（二）
因为手提着公务用的灯笼，一路上文天祥等人并没有收到盘查，实在是投降汉人太多，蒙元根本不能区分。 穿过镇江城，一行人来到余元庆的朋友家，此人叫王魁，文天祥简单与此人聊两句，由王魁带着，走向码头。 临出门前，王魁的妻子正好进来，见一屋子人，不明所以的妇人只当家里遭了贼人，打算高呼求救，杜浒林伟不乱，拿出几锭银子塞到妇人怀中。 后来文天祥将此景写成一首诗，名为定变难。 老兵中变意差池，仓卒呼来朽索危。若使阿婆真一吼，目生随后悔何追。 此诗句，便由此而来，若真让那妇人叫唤起来，一行人当真要被超生了。 而由此也可见，文天祥即使在危难中，亦不忘谐谑之人。 待王魁带他们走向港口，却又出了问题，原先准备好的船只不见了，这等情形不亚于上完厕所发现没有手纸，当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魁倒是处变不惊，带着众人转变转变方向，不多时便又找到一艘舟艇。 “文丞相，那艘船的变故是我不对，但没有办法，只能走这艘船了，只是这船，却需要些银两。”王魁略带愧疚的说道。 “无妨，若无你，我们亦无出逃可能，些许银两身外物，还要谢过王魁的救命之恩。”说完躬身一礼，当真从容不迫。 那边的船上汉子显然不怎么通情达理，说道：“这是私盐船，多运几个人没问题，但是一字要给足了，怎么的大活人也比私盐值钱吧。” 船上汉子们听了，哈哈哈的笑起来。 金应上前商谈，以每人十两银子的价格付了船费，告别余元庆、王魁，众人上了私盐船。 者船上的汉子们都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上也多带着无惧的神色。 所谓私盐者，算是华夏大地上最不怕死的一拨人，甚至从骨子里，他们就是不怎么在意朝廷、权利的。 从汉代开始，盐就是国家的专卖品，同时也是财政的主要来源，因此才有官盐、私盐之分。 而每每国家有难，为增加财政，只能在官盐这等垄断行业下手，便增加官盐的价格，导致盐价暴涨。 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人拼着不要性命，私自运盐，因着东西是生活必需品，销路不成问题，价格只要廉价一些，便能翻倍的挣钱。 甚至许多人都因此发了大财，水浒传中也多记载了这种不要性命的汉子，算是江湖上一大势力。 众人隐秘在舟船上，沿着长江出发，这些水手根本就不惧怕黑夜，娴熟的cao纵舟船航行，这一代尚处于元军管辖，远远的能看到那些军士甲胄上的光芒反射，使得文天祥众人都紧张严肃起来。 可这私盐船却大大超出他们的想想，如同游鱼一般若无其事的在军船中穿梭，坦然自若的很。 可能是因为私盐船行动的太过怡然，居然真的不曾引起援军的注意，就这么的航行了盏茶时间，在众人微微心安时，隔壁船上突然传来声音。 “那艘小舟停一下，接受盘查。”船上的军汉说道。 文天祥等人默默握紧手中断剑，然而私盐汉子却比他们大气的多，他一只脚踩在甲板上，一只脚在船舱中，探着身子，理直气壮，笑着大喊回去：“我不过是在长江上捕鱼讨生活，绝对没有从事任何不守规矩的事情。” “有没有不守规矩我们看了才知道，把船听了，否则让你好看。”那军士说着，手掌长剑已经出鞘。 文天祥眼中带着决然之色，他是一定不允许自己再次被俘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大有出去拼杀的样子。 那私盐汉子望了船舱中的数人一眼，看着他们的匕首，眉头一皱，微微摆手示意他们无事。 “好好好，靠岸停了就是，你们也就能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他说着还高喊让掌舵的去岸边。 文天祥等人紧张起来，只要蒙元军汉进来搜查，决然没有无事的可能。 他们静静等待，只等着奋力一搏，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不想着小舟靠向岸边，寻找那水浅的地方一走，后面高大的军船根本追不上，就这么让小舟绕来绕去的，绕跑了。 “你们一帮子生儿子没屁眼的货色，来追老子，看老子给你吃食。”那私盐汉子笑哈哈的骂着脏话，根本不把被甩在后面的军船当回事。 船上的私盐汉子都跟着哈哈大笑，这场景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文天祥也收了匕首，跟着哈哈大笑，只觉得这私盐汉子也可爱起来。 平安抵达岸边，文天祥让金应付了银子，向着汉子询问名字，想看看有没有招揽的可能。 “我们就是一群不要命的活命汉，谁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弄死谁。”这汉子精明的很，根本不透漏姓名“我不问你们来路，你们也莫问我们来路，无论是大宋也好，蒙元也罢，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将来你们若是复兴了宋朝，一样要抓我们的，所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这般说着，转身入了船舱，驾船远去。 船未驶远，听到船舱中一个汉子问道：“大哥，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交给蒙元一定会有重赏的。” 金应等人紧张起来，纷纷摸向匕首，却船上的汉子说道：“我们是盐贼，只卖盐，不卖人。”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这样架舟远去，留下戒备的众人，和泪眼汪汪的文天祥。 他又怎看不出，这私盐汉子有一颗为国之心，固然在他口中宋朝和蒙元没区别，可终究用行动表示，他是支持蒙元的。 他们下穿的地方离真州最近，而起真州如今还在宋军的掌握之中，他们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而且真州知州苗再成是出了名的忠臣，更得众人期盼。 众人顾不得休息，一夜疾行，在天色微微转亮前，隐约看到真州城墙，顾不得困顿乏累，元军骑兵随时会出现，一众人在泥泞的道路上快速赶路。 “丞相文天祥在此，速开城门。”杜浒最先来到城门下，立定喝喊。 城上自然是不信的，免不了一阵问答，待得确定了，守城的苗再成与副将赵孟锦用出来迎接，众人入城，免不得先换上衣物再做寒暄。 苗再成是镇守扬州的李挺芝的麾下人物之一，李挺芝战术能力极强，在发掘人才的能力也是不俗。 陆秀夫曾经做过他的幕僚，后来也是他推荐当官的，包括如今他的副将姜才，也是他一路培养上来的，真州知州苗再成，亦是他挖掘的人才。 按照宋史上的记载，李挺芝在淮南地方设置幕府搜罗人才之时，曾有“小朝廷”的称号。 等到众人都落座下来，苗再成望向文天祥，只觉得此人神态间不见半天颓废，顾盼之时更有不同寻常的姿态，让见着倾心。 “我欲联络李将军，同时联络西边的夏贵老将军，让两者联手，同时夹击阿术，再鼓动四方义士，一举冲散元军，并且击溃核心所在阿术大军，江北的元军就会整体溃败，如此一来，独立江南元军，南面平矣。” 苗再成不由得道出心中说想，虽然是第一次见文天祥，却有一种知己之感。 “妙计。”文天祥一拍膝盖，恨不得立刻写信给李、夏两位将军。 一旁的金应见了，无奈的扶额头，不说李夏二人交恶，便是送信与夏贵那边都难，谈何联手。 他们更不知道，若不是赵昰早早布下棋子劝说，夏贵老将军可能已经投降元军了。 两位理想主义者，就这样子在真州城，做出一个能复兴赵宋的大计划，可惜，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文天祥之伟大，已经不用一一诉说，但圣人、完人此类名头能落在他头上，便可看出他的不凡。 但若在历史的长河中拿起放大镜细细的研究他这一生，不难看出他在用人、战略这两个方面是有失误的，而且，往往失误在最关键的地方。 一次是毁家纾难建立的两万义军，因为交给不值得信任的张全，全军覆灭，多少心血付之东流。 而对于他之后在四川的奋起而战，险些光复四川全境，可从整体战局上来说，并不能起到战略胜利的作用，最后自己背负。 其人无论气节还是学识，当然是少有能比较的，但以实用论，并不比张世杰或者江万载强多少。 可此时，赵昰依旧对这个大神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可能是因为留取丹心照汗青，亦可能是因为正气歌中天地有正气的简单言语。 无论如何，对文天祥，后世的评价远远高于此时他的身份与地位，在这样一个乱世中，他只是一个挥舞刀剑抗元的勇士，而且，也并不如何受到关注。 在文天祥与苗再成达成一致的认同后，一众人在苗再成的安排下歇息了，一路逃亡，可能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场景，可这紧张与心悸，终究非常耗费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