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张七八的嘴
张快腿擅长用刀，从不离身的刀是他最大的依仗，可鲜有人知的是，他的箭术也非常厉害。 长弓拉满，凝眉屏息，右手几乎贴在脸上，瞄准，放手。 长剑刺破雨滴，笔直的射向弯弓搭箭的蒙元轻骑。 “噗” 刚刚抬起弓箭的蒙元骑兵，未曾瞄准便被射穿眼睛，箭矢从他脑后穿出，带起一蓬鲜血，混合在雨水中落在地上。 另一边，亦有一位蒙元军士射出的长箭破空，刺入刚刚完成射箭动作的张快腿左肩，一瞬间把他钉倒在地。 “拼出去杀一波。” 人倒在地上，左肩鲜血狂流，张快腿却不管不顾的站起来，向身边的军士喊道。 附近的军士趁着蒙元骑兵绕过他们的时候，突然炸开，冲向一队队轻骑，或是甩出长矛，或是弯弓搭箭射击。 队伍炸开，冲出一次后又快速聚集在一起，这是早就演练好的套路。 若蒙元骑兵敢玩骑射，他们就玩炸开，让敌人的每一次骑射最后都受到一定的伤害。 这是极其考验勇气与控制力的战斗方法，可张快腿却运用自如。 在现代管理学中有一个说法，说一百五十人以内的管理，是亲情管理，可以没有太过具体的规章制度。 因为权利最高的人能记住所有人，而一旦超过一百五十人，管理制度便要完善，因为此时人情管理已经行不通。 张快腿的队伍才八十八人，他一人足以影响整个队伍。 这种新奇的打法让蒙元小队很受伤，战斗，在张快腿拼杀中结束。 有两个人来到扬州不久，就博得了偌大的名声，一个是在城门口鞭打了官家的张快腿，一个便是先入城一步的张七八。 张快腿的腿，张七八的嘴。 人们对这二人了解越多，越觉得这句据说从圣上口中流传出来的评价越准确。 刚开始人们觉得张快腿狠，可等他四处伏击蒙元几次后，人们才明白张快腿为什么叫快退。 然而这一天，张快腿却是被抬进刘家庄的。 陪同张快腿的，是带着一张利嘴的张七八，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带着担架上的张快腿走进了这个远近闻名的刘家庄。 刘家庄远近闻名，是因为庄内的刘家名医辈出，其名声连蒙元军士都知道，甚至因此受到蒙元军士的礼遇。 这可是不多见的待遇，如何不让乱世中人羡慕。 而张七八敢这么大大方方进入被蒙元礼遇的刘家，其胆量也着实超乎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看病看病。” 才入庄子内，张七八便喊了起来，很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四处大声嚷嚷。 “家父出诊，家中无人。” “叔父早就被蒙元征召了，实在没有大夫。” “不是不想看，实在是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了。” 一路前行，一个个门前挂着医字的房子，都有人在门口拒绝，而且理由充足。 张七八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又如何不知道这帮人是怕消息传到蒙元耳中，落下后患。 可他又能如何，人家给脸，那是说不看，若是不给脸，乱给你看又能如何 一路从庄子东头走到庄子西头，根本没人回应，抬着张快腿的军士中有人提议用强。 张七八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问道：“根本就不用毒药，一剂猛药，你家将军直接死那，你这是要害你家将军么” 那军士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朴实的汉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跟我走。” 张七八猛然起身，吐掉口中的草根说道。 “去哪” 那军士问道。 “去刘家庄的祠堂。” 张七八头也不回的在前面带路。 刘家庄的祠堂在东面，进庄子的时候他看到过。 一行人奔着祠堂而去，刘家庄人自然暗中注视着，当发现他们是去祖宗祠堂的时候，顿时惊乱起来。 刘家庄人终于按耐不住，纷纷从家中走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祖宗之地，你们也要sao扰” “有没有点良心这是要干什么” “信不信我扎死你，信不信我扎死你” 不多时，张七八等人就被围困起来，那朴实的军士数次手握刀柄，都被张七八按住。 真是个粗人。 张七八心中不满的想着，更是吩咐身边的军士看住那要动手的家伙。 他就想不明白了，难道这人看不到刘家庄的人吵吵的凶狠却没什么实际举动么明显是色厉内荏啊。 但凡读过书的，哪怕不忠，也要给自己挡上一块遮羞布。 那些朝堂人士多用大义、大势去说话，这刘家庄是医者世家，涉及不到大势，就只能说道大义了。 医者父母心，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他们就这般嚷嚷的，可此时张快腿就在面前，却不敢施救，当然色厉内荏了。 “安静，安静，我此次去刘家祠堂，只为参拜一下刘家列祖列宗，希望我这兄弟死在刘家庄后，刘家庄的祖宗能保佑他投个好胎，不要再被人见死不救。” 这话气的刘家人跳脚，却又有气发不出来。 人家去刘家祠堂也不是闹事的，固然非亲非故有点古怪，可终究不算罪过。 可这后面的话就太气人了，什么叫刘家祖宗保佑他投个好胎什么叫再见死不救 这个再字是怎么回事你不要闭嘴不说话好不好，你说清楚啊 “噗” 一位老人一时承受不住，抑郁之血喷洒而出。 “三叔公，三叔公” “祖爷爷，祖爷爷” “我三伯要是有个好歹的，我拿你试问。” “三爷爷要是有事，你们都不能活着走出刘家庄。” 周围嘈杂声起，人们纷纷咒骂，甚至有人出言威胁。 张七八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憨厚和狡诈都不见了，只是这般的望着众人。 “我他妈死在这里，你们一村人给我陪葬，你们刘家祖坟都得被人挖出来鞭尸。” 这一声怒吼从张七八那小身板中嚷嚷出来，当真骇人一跳。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大家都惊讶的望着张七八。 张七八也没有让众人失望，依旧咋咋呼呼的叫喊着。 “你们出去问问，我张七八多少兄弟，谁弄死我，看看他有没有好。” “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就是一群汉jian，将被吊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鞭打，鞭打，再鞭打。” “唐太宗把魏征挖出来鞭尸，那是遗臭万年的事情，可把你们拉出来鞭尸，那是大快人心。” “为什么就因为你们都是汉jian，卖国贼，你们不配当一个医者，更不配当一个大宋人。” 张快腿噼里啪啦的一阵咒骂，一副指天骂地的模样，却说的刘家庄众人脊背发凉。 人在世上，难免做一些坏事，或者称不上多坏，却有别自己道德观的事情，这个时候，人们本能的为自己找个理由。 就这一次、被逼无奈、下不为例，各种推脱接口层出不穷。 自己安慰自己，任何人都是一个好手，可无论怎么安慰，心中难免结痂。 张七八做的，就是掀开这些人为自己结上的痂，让伤口裸的敞露出来。 你们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们就是叛徒汉jian。 这就是张七八所要表达的所有含义。 “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这声音不是从担架上的张快腿口中发出来的，而是从哪个倒地的三叔口中发出来的。 “救救他救” 白发苍苍的老人，费力的说了几个字，终究忍不住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忙碌，等确定老人只是晕过去，他们又犯愁了。 三叔是这里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他说救。 可大家长族长还在蒙元军中，若是救了张快腿的事情传到蒙元耳中，大家长岂不危险。 便在这时，一匹快马驶入村庄，那马上之人年过五旬，留着短须。 “大哥。” “大伯。” “大舅。” 各种称呼不一而足，此人匆匆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担架上的张快腿身上。 这位年过五旬的医者是大家长的长子，极可能成为下一任大家长的人物。 之前跟着大家长去了蒙元军营，却不知为何回来。 “父亲说，求生者，不以老人计，而以未来计。” 他的目光停留在张七八身上，扫视两眼，问道：“张七八” 张七八点点头，毫无惧色。 他长得一副小人模样，偏偏又做着正气凌然的事情，当真让人有种三观颠倒的感觉。 大家长的长子从这个猥琐长相的人身上收回目光。 能猜出此人，却是因为他在蒙元军营的消息。 如今最让蒙元军营头疼的两个人，一个是四处贴大字报的张七八，一个是四处杀人放火的张快腿。 他的目光落在担架上，问道：“张快腿” 问话的时候，他的脸微微抽搐，这他妈要是都落在他手里，当真是cao蛋的事情。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意的多一些，张七八那张猥琐的脸，漏出一丝真诚，仿佛在说：你丫，猜的真准。 大家长的长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