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紧逼
杨老爷子搓着手在空荡荡的柜台旁边来回地走着，一会儿看看对面潘记杂货铺人流如织的景象，一会儿又朝外走走，嘱咐手下的小伙计：“去看看，东家回来了没有。” 从商铺门到街口这条路小伙计今天已经跑过八百遍了，但是掌柜的今天心情不好，黑着脸的样子太可怕，谁也不敢反驳，还是又去跑了一趟，终于把救星给盼了回来。 顾敏抱着少卿下了马车，一路急行，跟着阴沉着脸的杨老爷子来到大华商铺二楼的会议室。 不等顾敏坐下，杨老爷子就立即掏出账本，对顾敏说：“东家，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店铺就经营不下去了。” “哦，怎会如此？”办公室里，顾敏先请杨老爷子在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接过账本，坐在首座的太师椅上翻看。 店铺里，除了肥皂以外，一个星期前，火柴、玻璃之类的洋货已经售尽，新进的一批货比原来的价格高了两成，也已经卖完，这个顾敏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新进货物？顾敏问了出来。 “东家，这就是为什么要赶快请您回来坐镇的原因了。”杨老爷子身子前倾，情绪激动地说：“打从您走了之后，洋货的价格就开始飞涨，比原价高两成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价格了，现在咱们要进货，得比原价高五成还要多！” “高五成？！”顾敏惊叫，“何至于此？没听说欧洲那个国家打仗或者大船队遭遇台风呀！” 19世纪末的国际贸易全靠船队运输，向来容易被贸易国的政局或者台风等自然灾害影响，但是玻璃、火柴、白糖之类毕竟是生活用品，交易量很大，一般不会出现大规模的价格动荡。 杨老爷子激动地又向前倾了倾身子，对顾敏说：“东家，要是因为这就好了！若是因为货物供应方面出现的问题，进价涨了，市场价格就水涨船高，总之咱们商家是不会赔钱的。但是问题就在于，这次进价涨了，可市场价格并没有涨！” 见老爷子情绪激动地有些喘不过气，顾敏主动递过去一杯茶，老爷子接了却不喝，接着说：“东家，我打听好了，是对面潘记搞的鬼。他大肆收购这些洋货，导致市场上洋货稀缺，洋行提高了洋货的价格，可他又按原价售出。天津就咱们两家杂货店最大，他的目的是想让咱们无货物可卖，想要吞掉咱们呀！” 顾敏点点头，表示同意，商铺进不来洋货，这确实是个问题。对于生活在水陆空交通特别便利的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有钱却买不到货物，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本地进不来货，打个电话从外地运嘛，外地进不来货，走高铁，航运，从国外进不是也很方便。 而且，在二十一世纪，由于产业分工的细化，很多人还不愿意买本地货呢，所以才养活了顾敏这样专业从国外搞代购的人。 但是在1891年的天津，在电报还没有普及的大清朝，洋货全靠洋行从海外运来，一旦洋行联合起来提价，商家们没有丝毫谈判的底气。 不管顾敏的是叫“‘大华商铺”还是“顾记杂货铺”，归根结底都是卖东西的，没有货物就没有客源，久而久之还会影响店铺信誉，损失老客户，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现在大华已经连续三天断货了，顾敏伸头朝外面看了两眼，潘记杂货铺人流如织，但是大华商铺却门可罗雀。 偶尔有客人被店伙计热情得招呼进了店里，也很快两手空空出去了，到了对面潘记店里。大华的伙计们不可谓不勤快热情，但是没有货物，再勤快热情也没有用。 杨老爷子急得不行，顾敏也是两难，现在店铺大了，有很多员工，进货、销售、搬运、收钱，各有分工，每个流程都有人负责。 不比以前店铺刚开业的时候了，那时候顾敏可以从时空交易系统里采购很多东西，放在仓库里，伙计们刚来不熟悉情况，也不会主动去问东家货物的来源。 现在，后院厢房里只有两间库房伙计们还没进去过，那是顾敏准备用来放置从时空交易系统里买到的烧碱用的。两间仓库可以储存几十吨烧碱，最少一两年肥皂厂不用从海外进价格昂贵的烧碱，这就可以大大降低顾敏肥皂厂的成本，显然这个是不能够动的。 “老爷子，那你说该怎么办？”顾敏也没辙，论商场的资历，老爷子吃过的盐显然比顾敏吃过的米还多，还是先问问专家的意见。 老爷子把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来对顾敏说：“东家，要按我说，咱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与潘家拼了！潘家不是高价从洋行采购洋货吗？咱们给更高的价格，有钱可赚，我就不信洋人不卖给咱们东西！” 这是要拼财力了，顾敏考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老爷子，这法子不够妥当，毕竟咱们和潘记都是中国人，两家人拼得头破血流，最后让洋人得了利，这法子我看不行！” “做生意还讲中国人不中国人的？！”老爷子瞪大了眼睛，苦口婆心地劝顾敏：“东家，商场无父子，现在明显是潘记主动挑事儿，马上咱们大华都要倒闭歇业了，您还顾念什么中国人不中国人的！” 老爷子讲的当然有道理，但是自己亏本，让洋人赚钱这事儿顾敏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摆摆手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要是别的掌柜的遇到这样不靠谱的东家估计就打退堂鼓了，反正铺子是东家的，掌柜的只要拿工资就好，犯得着惹东家生气吗？但是老爷子不，他真心为顾敏考虑，接着劝道： “东家，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咱得赶紧做决定，现在账面上还有两千多两银子，连同我这个月的分红，咱全部拿出来，趁着现在这个价格，赶紧去进货吧，我就不信，潘家已经买了五千多两的洋货了，还能接着买。只要咱们撑过这个月，潘家肯定拿咱没辙！” 老爷子把自己的分红都要拿出来，想要与顾敏共患难，当然让顾敏十分感动，但是事情还不至于此。 实在不行，顾敏还可以动用那个仓库，让伙计们从里面搬点洋货出来，就说是以前准备好的，先解了铺子的危局再说，就是借口比较难找。 顾敏怎么跟老爷子和店里伙计解释为什么早前不拿出货来反而要用高出两成的价格从洋行进货？又怎么解释以后肥皂厂源源不断的烧碱的问题？ 顾敏坐困围城，陷入两难局面，偏偏此时还厄运连连。正在顾敏为了怎样解决铺子缺货问题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之前被顾敏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伙计林桂生回来了。 “东家，你猜我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林桂生神神秘秘地说。 “有事就说，神神秘秘的，你说书呐！”杨老爷子急得不行，正愁没地发火呢，劈头盖脸给他弄了一顿。 林桂生这下老实了，也不油腔滑调了，“东家，我拿了您的钱先请我那班弟兄们吃喝一通，起先，他们听说是跟踪的事情，还不愿意帮忙。我一想，哟，那可怎么行，我就同他们套近乎－－” “行了！”杨老爷子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指着他说：“别提你那些狐朋狗友了，快说正题！” “哦。”林桂生弯弯腰，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说：“请弟兄们吃喝花了一两，我看他么不松口，就又花了一两，给他们买了猪蹄、酒－－” 杨老爷子瞪他一眼，他立即转口说：“总之，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弟兄们那里打打探出原来那批地皮流氓是潘家雇的，有人亲眼看见他从潘家出来了，据弟兄们说，潘家给了他好几十两银子呢！” “果然是潘家！东家，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吧！”老爷子拿眼神瞅着顾敏，指望顾敏点头同意他的计划。 整个会议室里里陷入一团焦灼的气氛中，顾敏心如擂鼓，不停地盘算每种方案的利弊得失，难以下定决心。 偶尔眼神与老爷子一对视，老爷子期待的眼神更让顾敏焦虑不已，整个会议室都只听见顾敏烦躁地拿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所有人都不讲话，等着顾敏下这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情势已经危如累卵，偏偏少卿还为这件事情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趴在窗户边上，指着对面潘记杂货铺的门口停放的马车说：“jiejie，那个不是陈知府家眷的马车吗？” “难道潘家有如此大的势力？还同知府大人有联系不成？”杨老爷子心中一抖，朝外面看了看，问少卿：“少爷，你怎么知道那是陈知府家的马车？” 少卿朝顾敏看了看说：“上次我听恒源当铺的伙计说的，那陈知府的家眷好生无礼，还朝我们扔垃圾呢！我一直记得他们马车的样子。” 少卿向来过目不忘，看来此事不假，杨老爷子感觉事情棘手，“东家，少爷说的可是真的？” 顾敏朝外面看了看，潘家店铺门口，潘掌柜的正点头哈腰地送一个贵妇人出门，那人全身着锦，珠钗满头，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手纤长的红指甲，滴血般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