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一去不回
眼看着季青辰走得没了影,楼云打了个哈欠,拍了拍纪三的小肩膀,准备回帐子里补个觉。 季青辰肯定是陪赵德琳说话去了。 他也要趁机歇一会。 为了能和她说上这四句话,他老辛苦的了…… 今天天还没有亮,他就起‘床’了。 梳洗换衣吃饱饭,他去拙萍居叫醒了主人纪二,拖着他大清早就到了此地。 表面上,他是帮着兄弟做主人,帮他打理各处的帐幕、安排瓦子风筝手。 实际上,他当然是观察好了季青辰的帐子在哪里,陈家的帐子在哪里,还有他楼云的帐子必须在哪里…… “公子……” 骏墨跟在他的身后,简直无法相信他折腾了一清早,就这样轻易地完了事。 难不成季坊主就因为和公子对答了四句话,就能明白公子对她的情意了? 公子以前可不是这样。 但凡是男人,多多少少都喜欢和‘女’子接近。听说公子以前在西南寨子时,‘女’伴都要自己出头去寻,更是练就了在兄弟们里拼杀出来的本事。 不提他现在为官,只提他当初在明州城里做楼府小厮,在瓦子里时两三话就能逗得人家小娘子‘花’枝‘乱’颤,笑个不停。 他骏墨那时候虽然还小,还是明州街头的小‘混’‘混’,但不就是觉得公子泡纽的手段高明,才经常追在他屁股后面…… 公子这回和季坊主说话时,太不‘花’心思了。 这样正儿八经,怎么能打动季坊主的芳心? 就算是要守礼,公子多问一句季辰虎如今怎么样难道不行?季辰虎受了伤,他的官位是公子保举的。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最重要,季坊主也能觉得患难见真情。 他骏墨都能想得到的小‘花’招,公子他居然不明白? 白鹤洲沿湖的帐子由南向南,参差扎了三十八座,除了中间摆席的帐子,其他帐内却并不大。 楼云的帐子里,厚编地席上铺着一层深红地毡。上面摆了一张歇息的黄宽木榻子。 楼云倚在榻子上。抱着靠枕眯上眼,连打三个哈欠。 因为骏墨着急又不明所以的眼光,他好笑地瞥他一眼。摇头道: “你不懂。” “……” 少年骏墨正要虚心求教,帐子一揭,张学礼也恰好走了进来,他笑着拱手向楼云回禀。道: “大人,陈纲首已经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楼云向他招了手。请了他坐在榻子边的椅上,又唤了骏墨倒茶。 张学礼接茶后笑道: “大人果然深知陈纲首的‘性’情。” 昨晚廊亭里,陈洪匆匆赶来,是特意来探听他和王世强那边商量得如何。 而他楼云既不想背黑祸替陈家出头退亲。当然就得出言缓和陈洪和季青辰之间的关系。 但他嘴上说得再好,他也能从陈洪的眼神里看出,陈洪觉得他言不由衷。 他只有连夜让人去驿馆找张学礼来了。才能让陈洪知道,他真的不是在暗示他。他绝没有让他尽管趁唐坊势弱的时候,想怎么向季青辰勒索嫁妆就怎么勒索的意思。 他要真这样干了,才是不给他楼云面子。 至于陈文昌和季青辰的婚事,他说的话确实是假了些…… 但他只是觉得,陈洪把陈文昌扣在泉州城的安排,实在是太叫他意外了。 总算也叫他楼云想起来,原来陈家还是有家主,陈家还是百年世家,陈文昌顶着家里的长辈充情深还是有个尽头的了。 昨晚廊亭里,陈洪身为陈家家主,把他在泉州城的安排禀告了他。 “大人,下官已经写信给堂兄夫‘妇’了。我那侄儿绝不至于为了这‘门’亲事,就坏了大人在西河道上的大计。” 陈文昌一回泉州城就会被父母扣住,不能再回明州城。 要爹娘还是要老婆,他自己看着办。 他陈洪还不信了——家里供着读出个举人的陈家子弟,为了个外夷‘女’子居然敢不孝父母了。 再说,因为他陈洪没有嫡子,庶子也生得晚,他本来也有过继的打算。所以堂兄家的文昌侄儿一生下来,好歹也是他陈洪从小抱到大,从没叫他受过委屈的。 如今为了个‘女’人,连亲堂叔也不要了? 做人可不能这样没良心。 “陈纲首让下官回禀大人,如果大人属意于季辰虎,他陈家也愿意出面,为季坊主迁进坊民之事和浙东运河上两家船帮老大商量。” 张学礼细禀着他和陈洪的商量结果。 经了他的转达,陈洪总算也知道,楼云虽然绝不肯让码头落到季青辰手上。但他答应王世强,让唐坊迁坊民到西河道的‘交’换条件也是来真的。 楼云可没有一面答应条件,一面又让他陈家暗中捣鬼,让坊民无法在西河道立足。 楼云在帐子里盘坐,神‘色’却沉‘吟’了起来, “陈洪太急了些。” 张学礼也觉得陈洪折散陈文昌和季青辰有些太不近人情,显然是得意忘形了。 但他却诧异楼云如此谨慎。 “大人的意思……” “前几日我在绍兴,听说黄七郎一直在绍兴和本地的船帮老大来往,还有他那几个老兄弟,现在不都在京城里?我在谢府里也见过他们中的一人。” 楼云这几日来往奔‘波’,现在再是困倦,也没有大白天睡觉的习惯,他从骏墨手中接了浓茶,饮了几口, “王世强虽然和黄七郎是结义的兄弟,但我看黄七郎和季坊主的‘交’情应该更深才对。” 张学礼对西河道这件事十分上心,所以也能明白他思虑的方向。 “大人说得是。王纲首未必是要争这码头的,于他的官位未必有利。但黄七郎的黄氏货栈却是一定要在西河道上争一争的。这平空多出来的一段河道又连接江北榷场,他们靠着季坊主已经是抢了先机,怎么肯就此放手?” 张学礼微一犹豫。还是如实说着,“我看季坊主,也绝不肯答应王纲首就此退让的。虽然大人是一番好意……” 楼云听到这“好意”两字,不禁笑了出来。 张学礼也捋须而笑。 他们心知肚明,保媒时的“好意”那还算是真好意,确实是为了季青辰婚后在陈家过得顺利些。 但这抢码头的好意,可就不是真好意了…… 如果不是为了换铜镜案里的证词。楼云连坊民都不会同意让她迁入二百户。 现在。他也绝不会让黄氏货栈有机会染指到西河道。 黄氏货栈自成立时起就是韩参政fǔ的最大金源。 “过两日去了沧‘浪’园,再看王纲首如何向她开口吧。” 楼云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踩了榻前的丝绢道履。在帐内走动,皱眉深思。 张学礼看他委决不下,居然也明白他的心思,也叹道: ‘陈纲首是急了些。黄氏货栈在江北榷场里占了三分之一的生意。在楚扬的人脉早已经布下,季坊主这一回还有五成的胜算。大人没有开口。陈纲首就这样迫不及待要折散她和陈文昌,将来万一失了手,陈家在那段河道上就是一场空了。” 楼云将来也不方便‘插’手了。 张学礼侧目看向楼云,想起为陈文昌和季青辰保了大半年的媒。此老毕竟还是心软了些,便建言道: “大人何不劝他一劝,让文昌公子回来?” 骏墨听到这里。已经是紧闭了嘴,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 楼云重新在木榻上坐下。半晌没有说话,到最后只是苦笑摊手,“并不是我不劝,而是这劝说的话本不应该我来说,更何况也不需要我去说——” 张学礼还没有想明白,外面就有楼叶在禀告,声音带了些诧异吃惊,道: “大人,季坊主差了人过来,想请张大人过去叙话。” 张学礼一时间怔了神,不由得看向了楼云。 楼云心中苦笑,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微笑道: “世上哪里有侄儿媳‘妇’去和叔叔争吵的道理?岂不是让陈文昌为难?要赔罪要求情,本就应该是季坊主去出面。她这是要去向陈纲首赔礼,请你过去为她和陈纲首说和……” “大人说得是。” 张学礼站了起来,他知道楼云正要做两手准备,以免黄氏货栈占了上风后陈家在西河道上完全‘插’不上手,所以他当然是应该去一趟的,维持住陈家和季青辰的关系, “到底‘女’子的心思,还是大人更明白。文昌公子这些日子如此为她着想,季坊主受一些委屈也愿意。” 他离去之前,又回头劝说了一句,“大人的亲事,也该早定了。” “……” 楼云看着张学礼出帐去了,这才懒得掩饰,随意把不怎么好喝的茶递到了骏墨手上。骏墨上前接过,当然是一声不吭。 楼云倒在了榻上,‘露’出了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瞥向了他,道: “这回明白了?她要是向着陈文昌,哪里又有功夫来理睬我?” “但……” 骏墨虽然心服,却还是劝说着,“公子,你便是多说几句好听的话……” “张大人刚才那劝我订亲的话,不就是看出我对她有所不同了?” 在骏墨的吃惊中,楼云叹了口气,“他是我身边的人,如今这样的局面他都能劝我放弃了,不就是因为季坊主现在压根就看不上我——” 骏墨不由得就怔住了。 公子虽说是订错了人,但他如今都为了她退亲了,季坊主凭什么还看不上他? 居然还‘逼’得公子要如此谨慎试探,处处小心?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