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偏爱如此
季青辰觉得,陈文昌果然还是长脑子的。小说し 并不是御史不好。 靠张嘴骂人坐吃朝廷俸禄,顺便还得了大义的名份,这当然是让人身心愉悦的好工作。 但她这样的生意人,嫁个御史衙‘门’里做事的老公,真是太不好,太得罪人了。 …… 楼云勒马停在了台州城的北‘门’前,又驱马上了‘门’前的长拱桥,因为地势较高。从拱桥中顶的马鞍上看得到远处天边的褐‘色’桅杆杆尖。 横穿了台州城,就能到南‘门’的海港。 “不用惊动谢府了。” 等楼叶在城‘门’前报了名进城,他扬鞭急赶, “如果有谢纲首留下来的老管事来求见,就说我是领了朝廷寻采使的差事,到备选采‘女’的老家来打听闺秀风评。不好与谢家人相见。” 官家让谢老大人主持选皇后,让楼云做寻采使。 这就是板上钉钉要选谢氏‘女’为皇后了。 他策马一路过了台州城的大街,正被从谢府里出来的劳氏和乌氏看个正着。 劳氏当时就吓到了。 “快!快开船!” 她们只能提裙急步下了河道,催着乌篷小船沿着城中水道向港口赶去。 城中水道,坐船不需要绕去有桥的地方,她们可以赶在前面去向季青辰报信…… ……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是要开‘蒙’学书院的。这次到明州城,遇上了几个寄居在四明书院的举人,家里也有些产业,说好了一起办学。” 陈文昌笑着解说。 他在明州城的打算。算是让她安了一半心, “只要等这次孙师傅到京城弹劾王仲文之后,我就在晓园边拨出一个院子。把你坊里的孩子都接过来。让他们在院子里读书。” “……” 一听他们果然是要联合着一起去骂人,季青辰此时也只能自我安慰,他们要骂的不是皇帝老子,而是两浙安抚使的王仲文。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陈文昌没觉得,王仲文在外面养着官伎。这样的事完全就是理所当然哪里需要弹劾? 陈文昌要是这样的态度。她才是真没办法和他成亲。 “家有贤妻夫少祸。这也是至理名言。” 陈文昌摇头叹道, “我听说王安抚使的妻室也是名‘门’之‘女’,就算她自己没有见识。但她的娘家父兄总应该 提醒过她。这样纵容王大人在外面与官伎公然有染,必定要影响他的官声。” 季青辰听了这话,突然就心里打鼓。 这样的想法,她当初在胡府夜宴时。曾经和王清河说起过。 但王清河说得明白,这王安抚使自己见‘色’起意‘迷’上了官伎。他外面想要没有人。王安抚使夫人就得租买几个美妾,让他在家里留着不要出‘门’惹事。 难不成,陈文昌也觉得这才是贤妻? 她却没有试探问出口。 她心里清楚的是,王安抚使要是被弹劾罢职。王夫人的诰命可就没有了。说不定还要被丈夫连累,全家远贬到寒苦县州里受罪。 按此时的风俗,免了丈夫的祸就是免了自己的祸。 比起身家平安。家里养几个租来随时可以打发的美貌‘侍’妾,这真不算什么。 ‘妇’人之荣。在夫与子。 季辰龙在唐坊读书时说过,这是宋书上新写出来的,据说唐时都没有这样的话。 她转念又一想,难不成王安抚使夫人的三个儿子足够保住她老封君的地位了? 她这里正因为陈文昌一句话,而胡思‘乱’想地起了各种猜疑,陈文昌还是把楼云和他的旧‘交’情说了出来。 “楼大人以前考学时,王仲文曾经指点过他的文章,所以我越往后越是要得罪了楼大人。 当初在京城宫‘门’前,他拉了我一把,让我没有被人踩到。这个人情我还没有还。” 季青辰这才恍然,顿时也觉得有了这旧人情,再经了孙昭的事,楼云是不需要再顾忌陈 文昌的面子了。 此时陈文昌微带不安的苦笑,抬眸直视季青辰, “如果他去季园求亲,你……” “……三郎已经回来了,我会让三郎去见他的媒人,就说我快要成亲了。” 尽管季青辰算来算去也不觉得楼云会在这个时候来求亲,此时此地,她也必须要立场坚定地回答陈文昌的问题。 见得他明显笑起来的脸,她才小声安慰着,道: “楼大人马上要回京城,我看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呢。” 他应该先想想怎么回去和官家说,他和顺昌县主退亲的事情吧。 再说,官家自己娶老婆难道不更重要? 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外面‘妇’人快步抢上楼船的脚声慌‘乱’响起,陈文昌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舱‘门’前劳氏的人影还不见,就听得她的声音传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着,道: “大……大娘子,不好了——” 季青辰顿时皱眉,不等劳氏进得舱内开口说话,就被她冷冷地瞪了一眼。 劳氏此时也看到了厅里的陈文昌,马上意识到不能直接说起楼云来台州的事。 然而不等她着急怎么开口禀事,港口上马蹄声雷鸣急响,早已经传进了舱中。 季青辰转头看去,看得到下面港口马道上飞驶来了几匹俊马,猛然在渡口板桥前勒缰停住。 马嘶声中,她一眼看出,为首马背上坐着的白衣男子正是楼云。 他一身居家的道袍大衫,宽大的衣摆随便地捞高了扎在了腰间‘玉’带下,沾着河堤边的‘春’日柳絮,看起来灰尘扑扑的样子。 “……青娘。我回船上了。” 陈文昌此时也正站在她的身边,看向港口。 楼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唐坊的船。并没有看向这边,陈文昌眼望着楼云直接下马,向陈家的福建海船走过去了,他摇头一叹,道: “楼大人应该是来找我的。” “……” 季青辰不安万分,看着陈文昌,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陈文昌却笑着道: “等我和楼大人说完话。他必定会被谢府的人请走的。那时我们就开船回去吧。” 他虽然说着要下船。脚步却没有动。 他只当没看到舱厅里还有劳四娘,另外,舱‘门’口还站着一直端着新鲜果盘不敢进‘门’的小厮。 他看着季青辰道: “回去后。我们就准备过礼订亲吧。成亲的日子我已经让我娘看过,七月初一就好了。” 离着七月初一不过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然而季青辰到这时候,当然只能一边送着他出‘门’。一边笑着回答,道 “好。” 她最多只是提醒了一句。道; “还得等等我二弟回来。” …… 从午后到夕阳将落,季青辰一直站在窗口前,远望着陈文昌的船。 窗前的格窗关掩着。她能从‘花’枝格子里到陈文昌陪着楼云上了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舱,开着的舱窗里看得他们各自坐下的身影。 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楼云才走了出来。 “大娘子……” 劳四娘半点也不觉得七月初一就成亲这是什么好主意,乌氏因为要回去打理手上的生意,所以已经坐船去泉州城了。只有她一人在侧。 她就忍不住道: “楼大人要是在回京城前的这个节骨眼上来求亲,这心意可就诚了……” “……” 季青辰扫了她一眼。没出声。 “文昌公子他是不错,但大娘子看看纪二公子逃到寿威军里的风险,还有纪府里现在火上房一样着急为他办亲事。这士子们闹事的风险可不小。大娘子,赵宰相已经死了,陈公子跟着孙昭那些人胡闹,不仅没有半点好处,那可是随时要出事的…… 这位敢叩阙骂官家的陈公子,他根本就是个大累赘! “你也把孙昭想得太简单了。” 她斜身坐在了椅上,等着陈文昌传信过来开船回去。 她的眼睛看着楼云,见他一直走过了渡桥,上了马,果然还是被匆匆赶来的谢府族人请去了。 直到走得没了人影,他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的船。 劳四娘就更觉得楼云这样的行止太贴心,他完全就是为了季青辰,为了她不被传闲话。 “四娘,你想想,清流就不用吃饭穿衣,不用赚钱过日子了?他们就只为大义,一无所求了?韩参政他那位死了一百年的曾祖父,听说以前在旧京城里还曾经当面骂过皇帝,口水还喷到人家脸上去了。他不还是做了他们韩家第一个宰相?” 劳四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孙昭八成是有意借着弹劾韩系官员,在士林里博命望求官位,但她也从季青辰嘴里听说了陈文昌的事。 他并不打算借着老师的关系,到御史衙‘门’里做书吏。 ——这事情就更不划算。 她忍不住就嘀咕道: “既然冒着杀头的罪,搏了个好名声,怎么就只去开书院,也不知道去谋个前程?他要是和楼大人一样做官出仕,大娘子你也不用这样辛苦,四处拉着关系去开河道做生意。他们陈家的族老亲朋,怎么也不说说他……” “天底下的人都要和楼大人一样才好?” 季青辰面无表情地一眼扫了过去,劳四娘再不赞同也只能闭了嘴。 她自然看出季青辰那小眼神里的意思: 陈文昌在陈家时,就已经是这样出了名的不经商不做官了,他要不是这样古里古怪地不走寻常路,她季青辰还不稀罕呢。 楼云官大又怎么样? 她就是喜欢陈文昌这样的,她就是愿意辛苦,他管得着吗? 说到底,她是喜欢过他,但那也是月光树林里的他。 不是现在的他。 他追到那枯梅渡亭里和她说话,现在又特意赶来和陈文昌把话说开,这确实不容易。 但她季青辰也曾经为了见一见陈文昌,从海外唐坊直接渡海坐船,经了三次几乎翻船的海险,万里迢迢到了泉州城。 他还不如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