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精诚所至
不过一个月过去,京城里铜镜案审结的事情已经是传得是天下皆知。 无数人都在赞叹楼云的神判堪比青天。 但如季青辰这样从来不相信青天的人,她不仅在听到消息后马上启程到了京城里,天天等大理寺的书吏通过街头帮闲们卖出每日审案卷宗,她还亲自见过蕃商斜力刺。 “坊主,我们都被楼大人套在这里了。” 斜力刺是原告,这些日子被强制住在了大理寺后衙的屋子里,一个月来抬头低头都看到楼云。 他心里憋屈也不敢吭一声。 现在好不容易审完了,明天就要结案了,他躲到了京城东边瓦子里的酒楼包厢,一脸苦水 地用极流利的汉话向季青辰抱怨着。 “我提心吊胆,想着死也要替我那枉死的小妾报仇。到了最后才知道——我看堂上赵秉谦那几个杀才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楼大人居然早就亲自在泉州港上抓到了三个海贼头目,拿了他们的供词,居然还有赵秉谦的亲笔信!” 季青辰因为知道审案的证物是赵秉谦勾结海贼的信件,还有洚贼的供词,所以才赶到了京城。现在大约也能猜到楼云过堂的这些过程。 因为铁证如山,把宗室们的脸都‘抽’肿了。 所以官家这几天沉痛表示了对宗室兄弟们疏于管教,下旨叫宗正司整肃风气,还把几位自他‘逼’宫登基后就嘀嘀咕咕的郡王们叫过来狠狠训了一通。 背地里,他偷偷地地召了楼云进宫,欢快地表示好好干,干完了就给你扶正。 至于你不听话。非要退了和顺昌县主的婚事,官家表示他完全能够理解。 像楼云这样三榜进士出身的翰林清贵,当然有几分清傲气节,不用靠宗‘女’抬高身份的。 他要忠勤王事和宗室们划清界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至于孙昭一直在弹劾你,外面也一直在风传你喜新厌旧,甩了宗‘女’转头就向新认识的夷‘女’求亲。官家同情地拍拍肩表示安慰: 人不风流枉少年。反正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的青‘春’期也要惨痛地结束了。 陈文昌这些日子在京城和明州城两头跑,季青辰和他商量过,如果在京城成亲也是可以的。因为王仲文的战斗力果然不是吹的。 他身为两浙大儒。一个人就拉起了从京城太学,到江浙明州四明书院,温州东山书院、台州云阳书院、苏州学道书院等二十几地州县士林的声援响应。 这些人呼朋唤友,和进了御史台的孙昭对骂得晕天黑地。把这桩官伎案炒得和京城里的铜镜案一样吸引眼球。 好在,眼前和她拉不上太大的关系。 所以她现在在包厢里。只是疑‘惑’道: “我也听说楼云派了几个家将到泉州水师里,抓到海贼也不算奇怪。但应该是这半年来的事情?” 铜镜案可是前年的事情了。 那时候楼云的手应该还没有伸到水师里去,他得怎么抓到海贼的? “季坊主,你也不想和我说实话?” 斜力刺更伤心了。 他是南洋岛上三佛齐的巨商。他本来是‘肥’团团的身形,卷曲的褐‘色’头发。如今为了打下这个官司吃尽苦头,他也是瘦成了猴子一样。眼睛圆得像他手里的白瓷酒盅。 “……” 季青辰没好气地道:“我早把实话和你说过了,还要说什么?” 她当初帮助斜力刺辨认出铜镜抓到了物证。却不是为了帮助楼云。 而是她那年渡海到泉州城参加蕃商大会,确实冒了风险。 她坐的僧船在回程的时候,在冲绳捎了一整船的货物,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船按‘迷’信说法,带了‘女’人所以运气不好。 结果在泉州海面就被海贼盯住了。 她为了见一见陈文昌,也算是九死一生。 她不惜得罪宗室,暗中帮助斜力刺,又写了证词给楼云以方便给赵秉谦定罪,除了想给官家留个好印象,她也是为了想出口恶气。 替当时同船被杀的几个船丁和四名个比丘尼报仇。 抢斜力刺和抢僧船的海贼都是一伙的。 她也是听乌氏禀告,查到有几件冲绳海珍流落到了市井,最后顺线查到了赵秉谦府上,她才和同样在查海贼赃物的斜力刺相识。 他知道她坐的僧船被打劫过。 这才能互相合作。 “坊主,明天楼大人结案,你去堂上看看就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了。” 季青辰知道她来京城的事,楼云八成已经知道。所以她也没有避讳,戴了帷帽去了大理寺公堂。 多亏季大力够蛮横,姬墨会抢位,她挤到了人山人海的前排听了结案。 她果然明白斜力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楼云抓到的那三个海贼,在堂上供述的被抓经过就是那一次劫僧船。 当时她也打扮成了比丘尼,为了好隐藏,脱去了僧衣。 洚贼登船后,她跳到了小船上逃走。 和同行的人失散后,因为在唐坊习惯了坐板船在近海生活,所以在陌生的泉州海岸她也生存了来。 她终于从遇险的深夜熬到了天亮。 在季风节里,港口海边的商船很多。 她当然机灵地报了一户有泉州分栈生意很大的本地海商的名字,所以被顺利救起,平安地送到了泉州城。她随行保护的六名坊丁受了伤,一边找她一边追了过来。 从他们嘴里才知道,当时是有两条船突然经过,救了僧船。 他们才脱了身。 现在看着楼云叫了楼府里的两名家将出来扮义士作证,她就知道,那天夜里是楼云为了抓到赵秉谦的证据,所以亲自出马在海上等海贼。 恰好救了她的人。 也许,海贼没人派人来追她。也是因为被围杀了。 等着她沉默着挤出了公堂,被早就等着的谢国运拉回到谢府里,因为她到了京城就巴结地来谢府找师兄述旧情,又有谢七娘子不时找她说话。她已经是谢府的常客。 至于韩府,反正总有王世强在,他自然会编理由。 他自己老婆也和谢府有亲戚关系呢。 所以她熟‘门’熟路进了谢国运专用来作画的轩堂,再看到他早近得意的一副画。更是头痛。 这人明明没见过。却把那夜的事画了出来。 依旧是泼墨山水的笔法。画出了白‘浪’凶涛,夜晚中三四船在海中相撞,刀光剑影。厮杀正酣。海贼们当然被玩得相貌丑陋,神情凶恶,义士们却也没有得到谢国运的厚待。 季青辰看着画中明显是义士首领的人顶着楼云的脸,被画成了猪肚短脖子。丑得不忍入目。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她和谢七娘子约好了一直出‘门’去见谢道清。出了谢府二‘门’时遇上天天到谢府报到的楼云。 她这回也没有绕远路避开,而是远远施了一礼。 谢过他那一夜的海上救援之德。 “……” 楼云表示很震惊。 他完全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只能风度翩翩地表示了免礼后,转个头就找个没人的地头‘摸’‘摸’脸。‘摸’‘摸’衣裳,然而用疑‘惑’兴奋的眼神询问着同行的谢纲首谢国兴: 他最近做官很努力,做人也很踏实。没有上酒楼也没有逛瓦子。除了审案,他天天忙着和谢深甫商量着怎么选出个厉害族‘女’。送到宫里和吴太后恶斗到底。 人家没有理睬,他还是把草贴子、细贴子送了一遍又一遍,不等人家拜堂他是不会停的。 今天,他是不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谢国运违心地扭了脸,咳了咳,“大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外蕃夷‘女’的‘性’情你真的不用猜,你只要看她在干什么就行了。 陈文昌忙着在京城各处馆学串-联士子,并肩骂战。他叔叔陈洪也被你踢到了温州去办事,不让他帮着打理亲事。 但人家季坊主以前可是准备过一次婚嫁的。 谢府里碍着楼云的面子,没借出府里的几个老养娘出面帮着她‘cao’办,但她也根本不需要别人帮。 这人办亲事的手法老练干脆。 谢国兴觉得,季青辰要是个男人,她这干练劲儿就像是不知道成过几回亲了。 季青辰去京城东‘门’青园坊时,还顺路走了两家酒楼,问了送酒席的价位。 她又在未来皇后谢道清家‘门’前两条街的地方,找了桥下人市里的喜婆和‘花’娘,向她们问价。 谢七娘子因为没借人给她,当然就心甘情愿地在车子里等着。 看着她带着许淑卿上前,在人市里连问了七八堆人的价钱,似乎还留了她在京城的地址,约了两个喜婆上‘门’再相看。 一直等到她上了车,又去了谢道清家里说话,喝了一盏茶出来后,谢七娘子才在车里子感叹摇头道: “季jiejie,你这婚事……” 季青辰已经听过了无数人的感叹,此时她因为第一次见到了谢道清,嘴里叹出来的气简直比谢七娘子还沉重,苦笑道: “七娘子,我虽然已经让人在台州老宅里打听过这位五娘子,我实在也没有想到……” 她实在没有想到,谢七所看好能当皇后的堂姐谢道清,她是这样其貌不扬的‘女’子。 谢道清长得不丑,说得上是美貌,老宅里的人也说是从小的美人胚子。 但现在看来,她天生一张黑面皮,是个黑里俏的美人。 单论长相,这‘女’子实在也没有多少贵气可言。 这年头都流行肤白‘唇’红。不流行黑炭头。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