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平静分手
楼云伸手借了楼大腰袋的那一支‘玉’萧,试了试音。 空灵的音‘色’让他想起了泉州城的四年,想起了林窃娘在泉州城可称第一的技艺,还有她从小流离的身世。 ——官宦贵‘女’最终嫁为了商人主‘妇’。 虽然无关情爱,其中的伤感失落之处却和他的心境如此相似。 他启‘唇’就萧,吹出了一支清曲。 曲声间歇时,他用‘玉’萧轻击着窗框,拍节而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 楼大听着这情歌,头一回听出了些自己的伤心。 他以前觉得这歌里的意思和自己没关系,山鬼思念“公子”而不得,才会唱出这样失意的情歌。 楼云老是喜欢听,那是因为想起了他的初恋。 但此时他却明白,被意中人抛弃的感觉那是不分男‘女’,不分鬼怪神人。 都是一模一样的伤心。 前些日子,因为楼云把他调往了江‘cao’军里,他在长江上,经常会看着绍兴府的方向发呆。 他只是盼着林窃娘突然改变了主意,坐着一只小船,回过头来找他。 所以,当他突然发现,楼云的眼睛透过舱窗,也呆呆凝视京城方向的时候。 他更加伤心了。 遇上失恋这样的事情,楼云和他一样无能为力。 贺婚礼单早早送到了楼叶手上。楼叶虽然心里为楼云难过,只能按礼单认认真真准备着礼品,要赶在冬至节后送到京城陈家别院。 然而冬至节过了,新年过了,第二次冬至节之后,季青辰在第三年的深秋时分走进了京城谢府 她仍然没有婚配。 而她前脚刚进府,陈文昌后脚就快马赶到了谢府‘门’前。 下马的他看到了她走进去的背影。 “公子……” 随行伏虎不知怎么劝才好。“要不。咱们回去吧?” 一年多过去,已经成为了太仓学院山长的陈文昌苦笑一声,摇头道: “她都让谢家出面和孙师傅说了。我们这事也拖不了了。” 当初他和季青辰刚到在京城时。因为长辈不在,脸面不好看。 陈家是托了孙师母出面,季家虽然没借到老养娘,但仍然是搭了谢府的面子。 那时。京城里人人都以为陈文昌和季青辰的婚事,是孙御史和谢宰相府帮衬。自然风光。 季青辰独立‘cao’持亲事的过往,外人是不知道的。 现在快两年过去,谢七娘子已经出嫁,和王世亮一起住在京城。 这回她听说这两个冤家终于要把亲事了结的消息。匆匆赶回娘家。 她把自己作闺‘女’时的居院,借给了季青辰。 季青辰披着缀‘毛’彩锦披风,站在了残叶满院的小院里。 阳光透过干枝。落在了赤黄深红的‘乱’叶上。 南方的冷雨晚上落,太阳升起时就消失不见了。 寒气侵人。因为谢七娘子有赏落叶的嗜好,所以在她出嫁后,这院子在秋冬仍是不扫庭院,这两月积了满院子的残叶。 所以,她听到了陈文昌踏着碎叶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瘦长脸,深深的单眼皮,漆黑的眼。 他在深寒里披着白‘色’鹤肩,长身‘玉’立在院‘门’前。 这一两年来,她和陈文昌争吵,相处,再争吵再努力相处,到现在已经是无以为继了。 能让他们心平气和,面对面商量分手的原因不少。 其中之一是因为楼云这两年远离京城,根本没有‘插’足于他们之间。 于是,她和陈文昌彼此也看清了。 “你刚从太仓书院赶过来?” 她微笑着,看着他肩上点点冰融水痕,“我听说太仓那边下雪了。” 说话间,外面有谢家小厮抬着火盆走了进来。 季青辰暂充了主人,叫他们开了书房的‘门’,把驱寒湿的火盆摆好,暖笼架上。 她和陈文昌一起走了进去。 落座时,只要一看是谢‘药’头那小子来送热茶,她就知道谢国运也回来了。 他说不定就在院子外面竖着耳朵听动静。 官家昨天突然开口,问她要不要赐婚成亲的事,想必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正是因为官家的多管闲事,‘逼’得她不得不连夜送信到太仓书院,请陈文昌马上来京城。 总不至于把皇帝的话当是没听到? 刘家港的书院建好后,她又在太仓的荒地上建了一所书院。 刘家村是上院,太仓是下院,因为唐坊工坊附建在了太仓入海口,再加上唐坊又有三百户坊在附近落籍,所以反倒是下院的学子招得更多。 她嘴里的太仓书院经常就是指下院了。 这些日子,她和陈文昌相隔两地,免得见面生怒。 其实,要不是官家多嘴,说不定就这样维持下去。 她深知,陈文昌对她是绝不可能说出“咱们还是别成亲,否则日子过不下去”这类话的。 “官家怎么突然提起咱们的亲事?” 陈文昌眼睛盯着桌面,用手指捻着茶盖,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两年,知道这‘门’亲事出了麻烦。 但他思来想去,季青辰小‘毛’病多,但半点错处也没有,她怎么能反悔? 宁可成了亲,他就一直住在太仓,分居两地不见面也不是不能做夫妻。 “过几天要去郊祭,我进宫里跟着命‘妇’们排演出城的仪式。正好遇上了官家路过。” 她未尝没猜疑是不是楼云在官家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这位楼大人如今权理了淮东节度使的官位,算得上是位高脸俊的最佳‘女’婿人选。 偏偏也一直没有订亲的消息。 “可能是官家记恨我嘲笑他的事情。所以故意找事吧?” 她只能这样猜测着。 这一两年。如果说楼云还和她还有联系,只有他前阵子突然送来了一封铺户驿站传递 的密信。 信上说官家准备调他去淮东,应该是接替贾父的职位。 早在贾夫人的小公主生下前,官家就以贾夫人有胎为由,封了她做婉仪,又升了贾氏一‘门’的官职。 贾父因为被升了职,就被直接从淮东调回了京城。 那时。谢夫人没怀胎。也同样被升为了充仪。 她那时偶尔嘴多,在谢府里悄悄笑着说,官家迟迟不立皇后。这样左一个右一个都升上去,他说不定就是要等着后面还有没有家世更好,更美貌的宫妃进宫。 所以,昨天官家正好去了皇后宫中。当着谢皇后的面,赵扩突然笑道: “文安夫人。你迟迟不成婚,是不是心里对陈山长和楼卿不满意,这样左一个右一个 地耗着,还等着更俊俏的郎君?” “……” 多亏当时命‘妇’们都在坤宁宫外看两头驯象排演。只有皇后忍笑听着了官家这调侃的话。 否则她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 ——官家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如今被封了八品文安县夫人的她,只能在官家面前这样陪笑暗骂着。 楼云他没成婚,不是为了给你尽忠? 一年前。楼云在公文密信上说,他到了淮东。整训边军,季辰龙在金国就会直接与他密 信来往。 只有于北伐有功,他会保举季辰龙在大宋的官职。 而她,当然也把这件事通知了在楚扬边州里的三郎,让他的兴盛船帮全力协助楼云。 ——公平‘交’易。 “要不,就按官家的意思,我们成亲算了?” 眼看着季青辰铺纸观墨,把笔塞到了他手上,被她‘逼’着写退婚书的陈文昌无奈苦笑。 “也许成亲了,我们天天在一起,就自然不会争吵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桌上‘精’美雪白的暗纹芙蓉纸,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子。 季青辰的容貌和当初与他同船来大宋时一样,明媚鲜‘艳’。 她回过身,安闲地坐在暖椅上。 窗外的冬枝树影透过来,落在了她的额头两颊上,衬映出她白瓷一样光洁的脸庞,串珠的金额饰下是她灿烂如星的双眸。 火盆里的‘艳’红银炭跳动着点点星火。 这两年,他总算有了自己的书院。 她也受谢皇后殊恩,加封了八品的文安县夫人虚职。 过两日,官家三年一次的郊祭仪式里,因为皇后的安排,她也有资格和四品以上的外命‘妇’们一起参加。 如她这样,二十二三岁的‘女’子在大宋来讲,已经过了婚期。 但自从陈季两家要退亲的风声传出去之后,无数想走她的‘门’路巴结皇后的人家,就已经遣官媒来打听消息了。 陈文昌觉得,要不是自己在中间远去了吐蕃一次,根本不会耽误她这样久。 “陈山长。” 季青辰叹气失笑,劝着这位太仓书院的山长,道: “不退亲也成。你以后不要老埋怨我脾气不好,小心眼,不贤淑,嘴巴刻薄。” “……” 陈文昌觉得,只要她改了隔三差五拿话来刺人叫他不痛快的‘毛’病,他们根本就不会吵架。 尤其是他斗败王世强,抢到了刘家村太仓书院的山长之职后。 唐坊的那些、课本是不错,但、那些是什么胡扯的内容? 他办的是‘私’学,和太学、宗学这样的官办学校不一样。 把这些课本放进书院‘蒙’学里,是谢皇后在官家面前说项,报备过的。 所以,这些倒也罢了。 接着,她仗着在书院里捐了款子办了学田,强行要求在四书之外再开课。 比如“讼学”、“帐目学”之类,专‘门’培养一批穷苦学子学习那些物理、化学、做生意的帐目,另外让他们做船模。 她还说毕业了,他们要考科举就考,但她可以包他们去太仓的船厂做兼职管事。 ‘弄’得书院里人心浮动。 天天想着怎么赚钱养家,“天理人‘欲’”完全就讲不下去了好不好? 这不明摆着是“经世致用”吗? 完全不能忍。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