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无心失礼
王世强僵坐在椅上。 他面上的神‘色’变幻,过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叹道: “……你说得没错。我刚才失礼,有三四成是不自觉地拿你来出气了。” 他失笑着,以手撑额,侧眼看着她, “楼学士是官家宠臣,又是我的姻亲,不到我能制住他时候,我本来是没想过要碰你的。” 季青辰听到他如此爽快地承认错误,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安慰,反倒是沉了一沉。 这人压根没死心。 尽管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如今的局面。 “既然外子与王大人不和,我这里也不方便和你同谋议事,免得坏了大事,耽误了你我的前程和‘性’命。我去和秀王孙说,换了赵团练和你‘交’涉吧。” 她心里的焦躁更深,快嘴快舌说完了几句,做了个请的姿态,让王世强离开。 “你就不问问我,我和楼云结了什么仇,非要拿你来出气?” 王世强并不纠缠她。 他一手捞起椅背上的披风,又顺手从袖子里取了帕子。 他走到了南侧的彩琉璃窗片前倒映着,仔细拭去了衣领上的茶叶, 她知道他不想出‘门’后叫人看出了破绽,她也没有催他。 她只是瞥到他手帕上的碧绿茶叶,终于想明白了她这一阵子心绪不宁的原因。 她一直在吃醋。 因为从帐目上可以看出,楼云一直在给楼鸾佩送茶叶。 从关记货栈开始做生意,他送了十来年了。 “楼云很喜欢鸾佩。” 在她神飞天外的时候,王世强的声音把她招回了前舱。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不轻不重地响了一声。 干涩又冷沉。 他已经系好了厚锦玄‘色’披风。走到了舱‘门’棉帘前。 出‘门’舱边也有一瓶高几腊梅,他随手折了小枝在手,在手指间把玩着,笑道: “上年左平我和我说,鸾佩和姨娘聊天时,提起了在京城洪隆宝器坊见到一只东周器鼎,她很喜欢。我本来想送给她做生辰礼物。因为公事忙碌就忘记了。结果她生辰时。左平说楼大人送给她的三件古玩里,就有一只东周小鼎。” 季青辰知道自己是不接受什么妻妻妾妾的,但她也没料到她现在的情绪。 她听到王世强说起这件小事。她理智上觉得楼云受过楼家的照顾,如果没有明州楼家他不可能如此顺利成为宋人,学会宋礼。 更不要提读书考科举和进入官场。 他如此用心回报是他知恩的表现。 她完全不需要吃醋。 但她分明感觉到,有一股热气从她脑‘门’子冲到了脑袋顶。 那股guntang的气突突突地像开水锅一样猛跳着。让她头脑发涨。 茶叶、东周器鼎,还有楼鸾佩。 她上回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好几年前王世强悔婚另娶的时候了。 “我本来以为这是楼大人知恩图报的原因,就像他当初为了鸾佩一句话,搅散了我们婚事,压根没在意你如何自处一样。” 王世强偏偏就是笑着要说下去。 “我没想到,他对我的妻室如此喜爱。” “王大人没有公事要说,就请回吧。” 她淡淡的催促着。 “外子并没有‘逼’着你娶楼夫人,迎亲拜堂都是你自己‘cao’办的。你要是为了这事还记恨他,我倒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王世强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神‘色’变动。 但她居然没有质问他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他就明白,她自己早有疑心了。 “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盯视着她,笑道: “我本来以为,世上只有我才是旧情难忘,只有我才会难以自控地对他人妻室有着这样见不得光的心思。如今看来,楼云也不比我强多少……” 在她没有表情的对视中,他语气一顿,摊手笑语着, “要不是他们都姓楼,倒也是一对良配。” “王大人要是如此想,怎么对得起当初你在普陀寺里为夫人寄居一月的情意?” 她终于出了声。 王世强能看到她袖下握紧的双手,只是笑着看她。 “我一时糊涂。你总是不肯原谅我。” “……” 在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他直接赶出江船前,他一步踏出舱‘门’。 深蓝棉帘在身后垂下。 王世强微微含笑,从皱眉的姬墨身前前走过,快步走下了江船。 “老爷。黄东主来信说,楼大人在山东那边已经安抚住李全了。为了牵制金军在西南的动作,官家下旨让楼大人驻守在济州。他暂时没空过来接季娘子回去。” “何必他过来,西南的局面我自然能平定下来。”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前又被正使吴柏请过去说话。 他折了方向,王信跟在他身后低语禀告着。 “老爷,夫人听了老爷平安的消息,写信过来了。还送来了两身冬衣。” “……” 山围江岸,江水引渠从驿馆中横穿而过,远处山水间还有一顶顶吊脚小楼。 他折下来的小段腊梅‘花’枝被他顺手抛入了江水中。 “她何必再写信?以后夫人的信都不用给我看了。我也不是没衣裳穿。” 王信不敢出声。 王世强神‘色’淡淡向前走着。 他却又想起了季青辰对他讥讽: 他是因为怨恨楼云而非礼了他的妻室季青辰。 这些年他查来查去,和楼鸾佩有通信来往的男子唯有楼云一人。 楼鸾佩每月写一封信虽然从没送出去,一直压在了妆盒底,但他拿到几封看过,信上内容都是在向旧情人吐槽埋怨,埋怨生活中的种种琐事。 现在他知道那个旧情人是楼云。 深冬的阳光说不上是凉是暖,他停在了水池的梅树边。 驿馆池边片片的‘春’梅因为时节未到,只有点点的绿骨朵,透出微微的红心。 他上前折了几支未开的红‘春’梅。 “拿去送给季娘子。就说我今日失礼,并不是有心的。” 王信连忙应了,又有些迟疑。 “季娘子要是问起,老爷送这没开的‘花’是什么用意,小人要怎么回答……” 江岸边,风刮得更大了些。 季青辰独自坐在舱房里。 火声噼叭,王信送来的‘春’梅燃烧在她脚前的炭盆里,跳出明火,却也渗出草木的幽香。 王信陪笑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 “季娘子,你家老爷说,除了赔礼还有一句话给您。他说,腊梅现在虽然开得好。但过了‘春’就谢了。‘春’梅虽然还没有开,但是他的终归就是他的,时候到了,‘花’儿就开了。” 她微微闭眼。 她还记得红梅盛开时的夜‘色’‘花’景。 是那一年青龙寺里,她和楼云第一次手牵着手,行走在红‘春’梅的‘花’墙边。 佛灯清澄,二白和四白还在她裙边撒着欢…… 她没忘记楼云那时的笑容,还有她心中满溢的喜悦。 “大娘子。” 劳四娘悄悄地走了进来,低声禀告着,“‘妇’人去打听清楚了。王大人在钦州养了一个极宠爱的外室。听说那外室是土司关家的‘女’儿。” “……他是想借着这次在西南平叛,在川地扎下自己的根基了?” 她睁开了眼,微微皱眉, “土司关家?是关河、关索他们的姐妹?” “听说不是。关家土司名下的寨子有上百座,在老深山里头人迹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寨子都不服王化。土司都不敢管。‘妇’人听说,楼大人他……” 劳四娘还打听出了别的消息,一时间不敢说。 “楼大人怎么了?” 季青辰现在正是疑心重的时候,沉声问她。 劳四娘不敢隐瞒,悄声道: “姬墨他们从关家兄弟嘴里偶尔听说,楼大人出西南夷之前,有个相好就是那边老深山寨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