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怆惶梦醒
新婚一年后,这一回算是楼云和季青辰的小别重逢。 掩耳盗铃地恩爱到了半夜,一直候在房外面的仆‘妇’们送上了汤饭。 他们沐浴更衣后,楼云如愿以偿又酒足饭饱。 铜架上烛火高燃,他抱着她,眯着眼在云榻上打盹。 “冷么?” 榻前的雕‘花’地砖上,落了暖橙‘色’的人影,他把她整个人都笼在了怀里。 趁着这时候,她小声地把王世强设计要和楼鸾佩和离的事情说了出来。 “成夫人今天已经去王府了。你要是想知道情况,我明天可以去江府……” 不等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楼云已经放开她,坐了起来。 “……” 季青辰不出声,只是看着他。 正房的烛火九支,灯上罩着她和他一起挑选的云纹琉璃罩。 他坐在榻边,本来听得发呆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 她看出他的鼻翼皱了起来,在‘唇’上投下片片‘阴’影,如同琉璃罩边的褐‘色’飞蛾,扑愣 愣地急促扇动着,不知在‘混’‘乱’地寻找些什么。 “青娘,我去看看。” 他终于霍然站起,也没和她多说一句。 他抓了衣架上的外衣就匆匆向前宅而去。 “你——” 琉璃罩中,红烛满室,季青辰吃惊地半坐在了云榻上,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痛骂他,深更半夜的他去找谁问? ‘门’开‘门’闭间,楼云飘飞的衣角就在房‘门’口消失了。 月光泄在了正房‘门’外的台阶上。 深夜里有些凉,她本来是一身薄绢单裙靠在他热烘烘的怀里,如今都凉透了。 季青辰发着呆。她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劳四娘被这动静惊动,不明所以地进房,道: “大娘子,相公这是……” 听着了她的声音,季青辰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攒成了一团,绞在了一处。 然而她毕竟是苦笑着。喃喃地开了口。道: “今天在江府里,我才知道王大人非要和离不可。我本来还想,他真是太心狠了。” 无论如何。楼鸾佩也没有婚后出轨。 王世强和楼鸾佩,就如她和楼云,那是结发夫妻。 劳四娘疑‘惑’看着她。 这些话,她也不是说给劳四娘听。 “但人在这里。心不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想着楼云匆匆而去的背影。季青辰忍着泪。 王世强离婚真是离对了。 “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去太仓吧。” 她抹了泪,站了起来,“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楼云胡‘乱’披上了外衫。他出后宅,过中堂,沿着林道一路跑到了前宅里。 他早就唤着了骏墨。 骏墨跟着唤马。听着他居然是要去洪隆古器坊,骏墨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相公。夫人知道不知道?” 楼鸾佩的生辰礼物是骏墨送去的,他当然知道洪隆古器坊里有关记的股。 所以楼云才会偶尔知道楼鸾佩看中了一座东周小鼎。 “夫人她知道——” 楼云顺口答了这一句,楼鸾佩这事还是夫人告诉他的呢。 骏墨不好多言,只能叫着人牵马在了大‘门’前。 夜已经深了,相公却要离府出‘门’去铺子里看生意,楼叶这大管事也被惊动,他赶着下了阶,在府‘门’前上来说了一句,道: “云哥,现在铺子已经关‘门’了。你这是要去哪?” “就打发一个铺子管事去王祭酒府上问一问,只说铺子里调换件送借了的古器出来,骏墨跟着进去看看情形就好了。” 楼云翻身上马,不耐烦地说着,“就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骏墨知道这是他向来的习惯。 打从他活着从江北军里回来,因为差点送了命,楼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不守宋人的规矩,随便和‘女’子说话让人以为他和楼鸾佩‘私’奔,这就和不敬神灵,不和兄弟姐妹一起共享一起参加‘yin’-祭一样大逆不道。 不想找死就要懂得礼数。 所以他日后几乎没有和楼鸾佩单独见过面。 他送茶叶、送生辰礼物,从来都是先送楼老大人再送楼鸾佩。 礼物让货栈、古器店里的管事打包,让骏墨拿着他的贴子去上‘门’相送的。 “相公,家里有主母,亲戚间这些事……” 楼叶上去扶住了马笼头。 他不知道楼云在明州楼家的那些曲折,但他却知道楼云这阵子在四川为了些什么茶叶、古鼎的事和季娘子吵架。 楼云一直被关在正房‘门’外。今天才翻了身。 他就不明白,云哥他跪着季娘子的搓衣板难道还没有跪出点记心来? 好在楼云在府‘门’前上马的时候,终于也回过了神来。 他在马背上打了个转,恰好回头看着了他这楼学士府的大‘门’。 ‘门’前双重三山‘门’檐下,挂着一排六个大红灯笼,照出大‘门’外面三级,大‘门’里面也是三级的青石阶。 大‘门’里没有照墙,而是顺着地势绕了个小弯,半拦着视线的是一片伸出来的竹林子。 竹林子后面,是楼府的前堂。 前堂里面的灯光还没有熄灭,被惊动的仆人们纷纷向大‘门’看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是通向中堂的林道,再向里去,有黄橙‘色’的灯光暖暖地跳跃着。 那是内堂里灯光。 内堂后面,就是他妻室季青辰的正房。 突然间,深夜的凉意袭来,让楼云打了个寒战,他的额头却瞬间渗出了一颗汗珠。 “我这是——” 他双眼圆睁,在马背上满脸惊恐地半张着嘴。 他看了看楼叶,又看了看骏墨。 “相公……” 楼叶欣慰地发现,楼云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今天太晚了,就算是楼大小姐家里的事,相公还是让主母明天出面去打听?” 骏墨在一边连连点头,小声劝道: “相公,现在相公有季娘子了,不是以前了。” 楼云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丢了马鞭,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他提着衣裳前摆就向内宅里狂奔。 一路上,他满头大汗,努力想回忆一下季青辰刚才的脸‘色’。 结果,他只有更加惊恐。 因为他一听到楼鸾佩的事情,马上就切换了状态。 他就和前十年一样很习惯地一心想着楼鸾佩,担心她是不是伤心了,是不是没人说心里话了,是不是一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有了这样的事,她一定想找他商量的。 他压根没注意季青辰的脸‘色’。 ——他会被冷暴力冻死的。 他气喘吁吁地狂飚回了季青辰的正房,却看到她的房‘门’大敞,房里的灯光更亮。 惊喜中,他几乎要为自己的运气感谢西南夷寨子里的神灵。 她不像是要用搓衣板砍死他的样子。 “青娘……” 他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地蹭进了房里,捏着嗓子唤着老婆。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季青辰也许就和他一样,还没马上习惯婚后的生活。 在四川的时候,王世强那‘混’帐随时都可能暗害她,她不是也没有警惕心吗? 正房的内间里,看起来还有不少仆‘妇’来往走动的人影。 隔着中间的十二扇薄绢大屏风,他甚至还偷窥到劳四娘模糊的背影。 她像是从大衣箱子拿出了前几日做的新衣裳。 这样一看,他离开后,季青辰明显是很活跃,很高兴,指挥着仆‘妇’们忙家事的样子。 她说不定是在想: 夫君这样担心本家的族妹,这完全是手足之情,她要换一身新衣裳明天去江府帮他打听消息。 楼云自我催眠着,几乎都要把自己感动得落泪: 对,他楼云的老婆就是这样贤惠!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