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好讼
若是以往,但凡说起这则来,可贞肯定依然会认为现如今庶民百姓的法律意识非常淡薄的。 毕竟,就是上辈子,也有很多普通老百姓的法律意识都是非常淡薄的。 很典型的,像是很多农民工为了讨要自己应得的辛苦钱,都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极端的方法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等到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发生后,那些所谓的砖家叫兽习惯‘性’的一方面谴责事主,一方面又指责老百姓不知道运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事后诸葛亮,这一招运用的炉火纯青。 可是,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虽然看起来是件因为所以名正言顺的事儿。可是这世上哪里又有那许多的因为就能所以的,到底,这对极大多数老百姓而言,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所谓的运用法律手段,说白了那就是打官司。要知道,打官司说白了打的就是钱。这些老百姓连律师都请不起,还打什么官司。 久而久之的,懂法又怎么样,还不如法盲。 还有一则,在老百姓根深蒂固的认知里,但凡惹上官司的那都不是什么好人。想啊,普通的安老本分的老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又有什么机会能惹上官司的。 而现如今的世道,其实那是一般无二的。毕竟只要打官司那就得‘花’钱,这是古今中外的通例,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民间俗话,“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饿死不做贼,气死不告状”,还有“吃过原告吃被告”。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是自打苏慎决定外放后,可贞就从白氏那得知了现如今庶民百姓好讼争讼的一个现象。薛氏给她的书信里,也提到了这则。说是北方虽不如南方那般好讼,可实际上,也比历朝历代都热衷的多的。 而从七月中旬开始,苏慎也暂时的放了放手里的农书,更加集中的看起了衙‘门’里的卷宗资料。 现如今董太太又特意的提点她,可贞便更是听的仔细,搁在了心上了。 也是这才慢慢的了解到,现如今但凡涉及户婚、田土、钱债等纠纷的时候。其实百姓们更是倾向于通过报官的方式来寻求法律的救济的。 可是,在可贞看来,如果打官司真的会打到倾家‘荡’产的局面。作为普普通通的庶民百姓,怎么可能还会坚持打下去的。而现如今好讼现象这么普遍,那是不是现如今的诉讼费用并没有超出百姓承受的范围? 但是,按照现如今的制度而言。想打官司,好啊。大‘门’开着呢,只管进。不过这但凡进‘门’那就得先掏钱,头一项就是递状费。就是说原告首先得买县衙‘门’里的官定状格,每套正副两纸,收费六十文。。 第二项是审案费。每案审结后收费十两,这由败诉者承担,如双方理平。则各自承担一半。如果是涉及债务、田土、房产或其他财产等案件的,那就得‘抽’红,比例是按涉及案中的钱财总值‘抽’取百分之二。如果是涉及风化、治安这一类的案件,那就各有罚款的名目。 第三项是杂费,既是收了状纸了。要就得派差役去传被告。派两个差役,由原告被告各付每差三百文以上的传差费。路程在十里以上的。每十里再加一百文。有暂时需要看管的嫌疑犯的,还得按日付给八十文的口食费等等。 而且,这三项收费还都是明文规定的,那些个请讼师的开销、陋规敲诈和贿赂还全不算在这头。 所以可贞脑筋再次打结了,就算是原告,这费用也着实不低的。 不过再一捋,也就明白了,谁说打官司的就是普通老百姓来着。普通地里刨食儿的老百姓,即便产生了社会纠纷和摩擦,基本上也都能通过宗族族老、里长调解解决。而有的实在是被压榨的,那也不过认栽二字。真正会打官司的,必然是那些因为少说也是中产阶级的士绅、商人和地主。因为社会经济的发展,经济重心自农业向传统工业的转换,所以各种各样的纠纷也日益增多。况且,诉讼的‘门’槛本就很低,还是那句话,只要有钱就能进。再加上,不管怎么说,情理断案总归是同情弱者照顾弱势群体的。 不过,再次出乎可贞预料的是,八月初三,止讼后的首个放告日。仅仅这么一个工作日,衙‘门’里就收到了将近三百份的呈词。要知道,整个掖县城内内外外拢共也只有一万六千多户民户的。 听得苏慎苦笑的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可贞登时就愣怔住了。 不过随后就让可贞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据苏慎说,看着虽多,可通过这一天的审理查阅,再加上以往的经验例子来看,这里头情况属实的应该不会超过一半。毕竟,因着睚眦小怨,或因债负微嫌,彼此互讦、夸大其辞、‘混’淆黑白的情况一直都是有的。 而那属实的一半里,基本上也都是户婚、田土、斗殴、偷窃、田粮、钱债等等的寻常案件。所以这一半的里头就还有一半是可以批回民间,让原告被告通过里长族老自行调处解决的。 可即便如此,可贞也已是真正的认识到什么叫做好讼争讼了。 所以这会子再看让她不齿的农忙止讼这一制度,倒是又有了新的体会了。 可以说,这也算是无奈之举了吧! 否则的话,衙‘门’里自上到下的这一干人什么都不用干,整年的在外头踏勘现场就够了。 审案审案,不是坐在大堂里就能把案件的是非对错审理清楚的。像是涉及到田土、坟葬等等的案件,仅凭双方当事人的供述想要判定对错,除非能在田产图册上找出异同和破绽来,否则仅凭书面凭证想要使案件明朗,使当事人心服,基本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只有亲自到现场勘验勘丈,才能‘弄’清案件的真实‘性’。毕竟只有踏勘时了然于心,升堂审案时才能了然于口,否则模模糊糊毫无把握,又何谈审案的。 而且掖县的地理环境又摆在这,本来就是户丁多但是可用的耕地却少,所以这方面的纠纷真是尤其多的。而苏慎,本来就是个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虽说现如今已是学会了放手,很多功夫只是用在了戏外。可遇上了这样的案子,怎么着也是需要亲自走一趟的。 而且每趟出去,不仅是勘察现场,一路上的形势界址民情民俗的,也能熟悉一番记录一番。所以没多久,苏慎对于掖县的地理环境就已然是知道的差不多了。 对于苏慎的工作,可贞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即便这会子已是显怀了,依旧亲自给他打点衣裳包袱。每天提醒着汪大海家的做上苏慎勉强会吃的糕点给他带着路上垫饥,毕竟很多出‘门’在外时候是赶不上饭点吃不上热汤热饭,只能用些干粮勉强填饱肚子的。所以可贞在吃食上‘花’了大心思,苏慎每趟出去,可贞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炖上汤品等他回来了给他补身子。 …… 见苏慎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自净房出来,可贞一面拿了大手巾过来替他围拢在了肩上,一面引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刚想替他擦干头发,柳月捧着茶盘进来了。 可贞又过来给苏慎布箸,“快尝尝,面汤是拿‘乳’鸽吊的,里头搁了薏米、淮山、莲子、百合、‘玉’竹和芡实,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呢!” 苏慎这次出去需要勘验的现场,因着离城足有七十里地,所以去了两天一夜才回来。回来时,已经都亥初了,两个小家伙虽闹着要等爹爹回来,可毕竟早睡惯了,所以早就撑不住已是睡下了。 说起来不过就出去了两天的光景,可刚刚一进‘门’,可贞就觉着苏慎瘦了也黑了更是憔悴了,登时就心疼坏了。又听说为了赶路,哺食又没能好生吃,立马让柳月拿炖着的‘乳’鸽汤给苏慎下了面条又配了三‘色’小菜端了过来。 苏慎洗了个澡,本来就解了乏开了胃口,一碗鲜香清爽的热汤面,呼噜呼噜的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最后咕嘟咕嘟把面汤都喝的一口不剩。 可贞看着又心疼又高兴,一面过来替他擦着头发一面问他要不要再添点。 “不用了,已是吃舒服了。”苏慎漱了口,惬意的吁了一口气,搂着可贞在自己膝上坐了,‘摸’着可贞的肚子,“这两天小东西可乖了?” 可贞身边的丫头,自上到下的都早已是养成了习惯了,但凡可贞和苏慎独处,不管是在炕房还是卧房,不管手头上在做什么,立马就会搁下退出去,所以可贞坐的毫无负担。 “咱们乖着呢,还有哥哥jiejie给我们念书听陪着玩,不知道多开心呢!”可贞说着话儿倒是更担心苏慎,捧着肚子从他身上挪了下来,就要看他的脚,“靴子穿着可合脚,有没有再起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