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秦时明月在线阅读 - 第三十四章 亥时

第三十四章 亥时

    河水比想象中的来得深,也比想象中的湍急。

    虽已是初夏的时节,可这溶洞内的地下河明显没有受到季节的干扰,依然的冰冷刺骨。涤鹿率先试探着下了河,以她168的身高却根本没能探到底,大大的打个寒噤,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抓着河壁,招呼着二小靠近些,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往下流方向飘去。

    这样不行啊。

    烟雾仍然滚滚而至,唯有河面与洞底二三十厘米的落差空间,才能保持大家勉强的呼吸所需,现在也已经没有机会去其它地方寻找浅滩了,可二小并不会水,一旦下来了,万一抓不住被水流冲走怎么办?

    思虑片刻,现在已不是注意形象或其它的时候,唯有保命才是最最要紧的。借着浮力一个上撑,将身体重量全支在河壁之上,暂时顾不上立刻被浓烟呛的泪水直流的双眼,单手拉扯着,将腰间长长的布带解开,于腰上打个结后,指挥着二小将两端扎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样,即便有哪个不小心松了手,也还能及时救援。

    再反复检查了一下是否牢靠,涤鹿鼓励着虎丫与小妹下到水里,两个小女孩虽然实在有些害怕,可都也知道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努力着却又瑟缩着,前后脚的噗通下了水,三人便攀着石壁,就此串联漂挂着任由这地下河水来回冲刷。

    黑暗中,时间漫长的令人窒息,涤鹿哆嗦着双唇与二小说些好笑的故事,既是安慰也是害怕她们就此晕了过去,可语速已是越来越慢了,身体也开始多了些麻麻的感觉,听众们也从最初清晰可辨的笑声渐渐的转为勉强,以至到此时,只能强打着精神轻轻的哼哼了。

    又是好一会儿,突然间的腰身一紧,差点点连自己也拽出去了,死命攀着,迅速查探,竟是右手的小妹累极松手,就此被冲了出去。“涤……姐……”来不及惊呼,迅速的被呛的一阵激咳,慌乱的扑腾着。

    涤鹿急切的伸出单手于水中捞住腰带,死死的往回扯着,一边着急的喊着小妹的名字,只黑暗间无法探知具体的情况,看不见也摸不着,不觉得心乱如麻,忧急如焚。

    “我……我……没事!”

    视线无法触及的不远之处传来小妹的报安之声,若老天能给人一双黑夜中透视的眼,当能看见河心的一处突出的礁石上,如八爪鱼一般死死抱住生之希望的女孩。

    这次却是万幸,可下次呢?涤鹿有些不确定了,干脆勉力的伸出手臂环过虎丫,将左边的小女孩彻底的搂在了怀里,既能相互依偎着抵御寒冷,也能防止她的失手滑落。

    河水,一如亘古以来从未改变般无情的流淌,水位随着夜晚的来临缓慢上升着,由原来的胸口上方漫到了脖颈之处,联系着小妹的腰带被水冲刷着鼓荡起来,合着自然的威势努力撕扯着涤鹿最后的力气,双手已开始失去知觉,是冰冷也是由于持续的用力所致,已经不想出声了,只能沉默的于内心祈祷着奇迹。

    *

    猛的一个急刹,迅速退后几步转身掩于树后,卫衍略微喘息着皱着眉头,反复回忆了一下刚才于瞬间之内看到的画面,默默于心里数了数,那小队兵丁竟有八人之多。

    有些棘手啊,按照对自己以往实力的估计,若少上三人,倒还有机会拼上一拼,可现在……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呢。又不能掉头回去了,谁知道那两大高手分出胜负了没,别自投罗网才好……

    将头靠在身后的枝干上,仰望着这不知已存活了几百年的苍老大树,即便是在夜晚之中,新发的鲜绿嫩叶也仿佛是在争分夺秒的生长着,干枯的树皮与柔软的叶面相互映衬,透着生命不屈的顽强气息。

    从鼻子里忿出气来,咬咬牙,还是决定硬拼了。闪念想到刚才所感悟到的一些东西,卫衍静静心神,闭上双眼,尝试将气感往复循环、叠加,一直压缩到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爆炸的时候,这才猛的圆目一挣,转身,借着往树干上的一蹬,飞速的向另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树影摇动,尚未脱尽的干枝枯叶就此“簌簌”的下落着,合着风声,引得一队的兵丁都向此方向张望搜索而来。

    兵丁甲乙得令往此树的四周转了老大的一圈,手里的青铜棍不停扫击着各处的灌木丛,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了,甲这便转身想大声的向什长禀报:“什长……这边……啊……啊”

    话,并没有说完,他已经被自己所看到的惊得张大了嘴眼,又急又惧的“啊啊”作声,断续的不成句。

    微光与黑暗交织的树林间,一个极速的人影腾挪跳跃着,队尾那与自己最是相得的兵丁寅,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便被俐落的扭断了脖子,还没眨眼,身旁不远的兵丁庚便也停顿了一切的生息,犹如市场里贩卖的干rou般,悬挂在树干之上,胸口插着的,却是刚还系于寅身侧的青铜剑。

    寅依然矗立着,软嗒嗒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搁在肩膀之上,月光下清晰可见的微张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还闪着幽光,另一个则保持着单手触剑的姿态,可以想见那最后一刻来临时是如何的不甘与不解。无比惊秫的场面令甲无意识的手指轻抬,整个人顿时陷入了疯狂的惊惧之中。

    兵丁卯任什长已有二年许了,与亡去的游徼大人一同上过战场的经历,令他比新来的小兵们很是多了几分警醒,看到甲的表情与手势,便也得知身后的不对劲儿了,迅速抽出佩剑,反身做出了迎敌的架势。

    兵丁壬就便在他的愤怒目光中哀号着倒下,凶器应是旁边尚未停稳的大石,石头边角上缓缓流下的血滴仿佛还带着一丝暖气,只凶手却已不在视线之内,剩下的五人均是风声鹤唳的四处张望着,防守着。

    而下一刻,甲便若无所觉的盯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青铜剑,上面清晰刻着的“壬”字仿佛还在怀念着前任的主人。还是说不出话来,这……便轮到自己了么?也无需说话,耳边自有小乙的惨叫声为这完结的画面做出最后的注释。

    顷刻之间,八人已去其五,卫衍终于光明正大的停在了三人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目光搜巡着寻找破绽。刚才的几击,看似轻松,其实已是他有生以来至强的发挥了,若不是刚见到那黑衣的家伙心有所悟,恐怕再也无法做的如此的完美。

    一阵力竭的虚弱感突然的袭来,顾不得查看肩膀上透着血渍的巨大撕口,这是用石头解决那人时所付出的代价,比起生命的重量来,这又能算的了什么?鼻腔里也开始有了润湿之意,是拼命催发气感所致的内伤吧,随意的用衣袖擦拭一下,这便踏步向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兵丁们行去,地面拉长的身影,却显得是那样的高大。

    *

    心不在焉打扫着庭院的何吉一阵的郁闷,庄内郡守的亲兵们,这已搜了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还要搜到什么时候。虽然现在暂时没有暴露的危险,可心里担心着卫子哥与洞中的女孩们,却也是一样的不安与焦灼,若要一直这样围下去,自己和七叔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借口离开呢?

    便是这样无意中如游魂似的,将垃圾扫到了一位正在行进中的小兵的脚上,顿时,乌漆嘛黑的脏物伴着泥水将一双簇新的布鞋染的看不出鞋样来了。

    迎面的一个巴掌,拍的脑袋狠辣辣的生疼,小脸也迅速的红肿了起来,这可不同于以往阿娘亲昵的拍打,这分明是要他的命啊。

    可这还不算完,那小兵明显是借机发泄着什么怒气,紧接着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的爆着粗话。

    何吉早已扔掉了扫帚,抱头于地面蜷缩着接受着如此的暴风洗礼,死命咬着牙关并不出声,也全力压抑着还手的冲动,且不论打不打得过,这要暴露了略识功夫的身份,就怕与一个刚从村里买回的小童不符了。

    又一脚,正中腰眼之上,疼的他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嘴皮,那人,不会就这样打死自己吧?四处查探的七叔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住手!”一声透着威严的猛喝如同一般,立时拯救了他于水火之中。

    并不想管闲事的田文,其实已看见这一幕有一会儿了,前因后果倒也清楚,做事莽撞的侍童因此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可看着看着,不觉又被那孩子的倔强所吸引,才几岁大的小子吧,一个成年壮汉如此的粗暴拳脚相加,竟能不哭不闹,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这得需要多么坚韧的心志,多么强大的忍耐力才能做到啊。

    不觉得又一次动了爱才之心,罢了,若再无人制止,只怕那兵丁真要将这好苗子废了。

    田文的一声吆喝,可是寻常?立时便有亲随上前制止并扶起了何吉来。眼睛已有些肿胀得看不清物事了,只到那已微有白发的和蔼贵人将脸凑到了跟前来,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何吉才能将这恩人的样子深深的刻印在了脑海里。

    “为什么不出声?哑巴?”

    “出声无用,我不做无用的事,徒惹耻笑。”

    田文断想不到一小童也能说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来,“好一个不做无用之事,呵呵,不愧我亲自开口救你,可也不是白救,若有一****觉得自己有能力报这一喝之恩了,便来临淄寻我田文吧,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必报,敢应诺乎?”

    瞬间血气上涌,何吉以坚定如磐石般的声音回答着,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