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斯人有意
涤鹿若无其事的走到魏无忌身边,正巧便于那青衣男子与他之间站定,乖巧的一个万福,轻颦浅笑的说道:“多谢公子抬爱,涤鹿初来咋到,未有寸功,实在不敢据此高位,公子但有吩咐,涤鹿必全力襄助便是。 呵,我早听说公子门下奇人异士颇多,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场的或是气度轩昂,或是气势雄壮,竟是文武之姿兼备,俱都仪表不凡呢,不若,就此机会与小女子介绍一二,也好令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吧……” 此言一出,满场的叹息出气之声,初若蝉鸣,细不可闻,尔后终是汇于一处,形成了嗡嗡之音,震荡着来回于帐顶空气之中恍若雷动。 既有佩服的:赞叹于她的主动谦让,手段了得;也有长出口气,放平了心态的:终不至于被一女子突然的压在了众人头顶之上,毫无颜面了吧;当然更有自得的:想不到自己光凭样子也能让女子们钦佩了去,当下将腰背挺的更直,好叫那鹿姬更是另眼相看才是。 唐雎不停的暗暗点头,便只是这样的气度,这次客卿,倒也确实当得了…… 魏无忌眼里却已是由衷的赞赏了。 一时心情激荡之间,脱口将此高位许了一初来之人,没能顾虑到客卿们的复杂心态,确是有些欠妥的,便是与涤鹿本身,无端招惹了这么多的眼目,恐怕也是没有任何的益处。 难得这姑娘竟能戒骄戒躁,分外的清醒,婉拒了不说,还借机将门客们好好的抬举了一番,竟是一语之间便扭转形式,赢得了谅解与好感。如此识得大体兼且慧黠无比的女子,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啊,能拢为手下,是何等庆幸愉悦之事? 由心里发出爽朗的一笑,就便单手向旁边一引:“好……好,这是自然的,来,我为鹿姬引见引见日后的同僚。这位是林子谦,我公子府的第一笔头,一手瑞丽的金文端是得了天人的神髓,不夸张的说,莫论我魏地了,便是整个七国,也少有匹敌的……” “见过林大人,还望日后能多多指点呢……” “这位是云潜,我公子府的亲兵统领,头先护卫你的小圆脸便是他的亲弟云远……” “见过云大人,也替我谢过小远呢,多亏他一早撑了伞,这才没有变了落汤鸡……无忌公子,那位穿青衣的大人好生英武,一定也是位武功高强的侠士吧?” 随着涤鹿好奇崇敬的眼光,大家俱都看向了那正试图挤往后排的青衣人,这……是谁? 别说众门客面面相觑的不知所以,便是自诩对府内大小人等俱都了若指掌的云潜也是一脸的茫然,公子新进的门客? * 腾蛇已是避无可避了,烧掉油车引起混乱,谁想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便就天降大雨,浇熄了所有的希望;这才趁乱混入大营,怎又被这女子撺掇着搞什么认人仪式,这该死的小女人,怎的偏偏就站在那魏无忌的身前,让人不便行动……哼,罢了,这是你自己寻死,怨不得人。 “在下……”一边假意回答着,一边缓缓抬起了头…… 是眼光,也是一道凶光,同时的,闪电般袭来…… “小心!” 涤鹿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挺身迎了上去,飘落的墨蓝外袍仿佛在埋怨着主人的遗弃,徒自不甘的皱缩在地。 闭上眼,偏着头,死死的咬着牙关,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好像已到得眉间了,却又突然“叮”的一声,断为两截,一半插在土里,一半划破帐顶飞出,消失的不见踪影。 腾蛇双眼剧缩,完全没有前兆的一股惊天气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甚至连敌人都没有看见在何方,便已被重重震伤了气田,勉力压下喉头的热血,环视一周:侍卫们已开始向此方向聚集,这仗势,已没有丝毫成功的可能了,还是速速撤离自保为上。百忙中匆匆打量那坏了自己好事的女子一眼,将她的样子刻入睚眦必报的心中,双足一顿,竟是凭空矮了大半截,游鱼一般,从众人身边穿行而过,向着帐口扑去。 待得所有侍卫叫喊着向着帐口聚拢,这狡猾的青衣才凌空一个折返,仿佛从指间变出利刃一般,腾跃着就着刚才被断刃划破的地方,再次拉出个大口子,窜了出去,顿时,大雨倾泻而下,浇在追之不及的众侍卫脸上,犹如叱责其失职的惩罚的鞭子。 魏无忌胆颤心惊的轻搂着怀中的女孩,慌乱的上下打量着,可是无事?确实无事?……当真……无事。 稍稍放下仿佛就快要跳出口的心,从未有过的异样之情充斥着整个身体,柔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涤鹿……涤鹿?醒来,无事了,无事了……” 双眼重新有了焦距,大脑也开始转动起来,涤鹿略显慌张的迅速脱离那人的怀抱,微低着头无法言语,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样的蠢事,以命相护?这还只是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啊,再说了,如此位高权重之人,身边怎会没有高人守护,要自己来出这风头作甚?脑子进水了?万一刚才那剑光没被挡住,那自己……不觉的一阵的后怕。 这般的自怨自艾在旁人眼中又有了另外的含义,魏无忌心中怜意更甚,始终是个女子呢,怕是真的吓坏了吧,只她那时需要多少的勇气,才能无畏的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看着飘落在地的外袍,再看看仍然有些湿漉漉的荷花裙,一时不觉的柔肠百转,弯腰捡起地上的袍服,轻轻的替她披上:“涤鹿,今晚真是太过辛苦你了,这病体也是刚有起色而已,千万莫要因此再落下不是,让云远护卫着你回返车驾吧,速速换了湿衣,早些歇息,明早,我再亲往致谢!呵,这些同僚,也多得是机会结识,日后再为你一一介绍吧……” 仍然说不出话,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呢,涤鹿只得乖乖的点了点头,由云远撑起了大伞,护送着回返自己的车驾去了。留下一地的各色眼神,尤不自知。 * 内帐之中,魏无忌看着一脸诚恳之色的唐雎一阵的无语,听听他刚才说的什么?将涤鹿收做了美人?既能得了助力又不用担心门客们的嫉妒了? 要是换了别的女子,可能自己心下便不会如此诧异了吧,原也是条通途来着,可不知为何,魏无忌却无法以这等方式来对待涤鹿,只一想到那女孩光风霁月的姿态,灿若星辰的慧黠眸子,这要纳了美人之计便仿若亵渎。 不觉叹口气,决然的说到:“此事休提,涤鹿姑娘能以性命待我,我岂能不尊重与她?若是……若是我能自主,我甚至愿意以妻位相待!若是不能,这美人一说,对她,却是羞辱了。 我魏无忌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既已存了兼容并蓄之志,那便是天下皆可包容的了,如何连一女子都不能真心待之?她若真有经世才华,莫说这次客卿,便是你这首席,我这魏相,都交由她来做又如何? 取士一道,但论品行学问,莫论来历出身啊。唐雎,你也放宽些胸怀吧,这是我大好男儿应有的气度呢。” 无话可说的唐雎前脚刚走,暗影便就扑通的跪在了床前,不停的告罪着,不肯起身。魏无忌不由的摇头,这一文一武的首领,怎的通通是这般执拗的性子? “唉,确实没拿到也就罢了,反正我不也没事么?至于这样一直跪着惩罚自己,连我的劝解都不听了么?” “主公,确实是暗影的无能……刚返大帐之后,臣虏便隐约觉着一丝杀气了,可一来害怕打草惊蛇,二来也怕激得那人凶性,在拥挤的营内大开杀戒,到时候,便是制止了,也恐伤了主公的爱将们。这才一直监控着没有妄动。 事发后,臣虏虽然第一时间散出气势令其内伤,可着实未曾想到这人还有此缩骨绝技,兼且轻功诡异迅捷之极,一击不成,便当机立断的迅速远去,臣虏……臣虏追了多半里,却又担心是否是调虎离山,再不敢远离,这……这便无功而返了。 可无论如何,竟然容这等刺客近了主公十丈之内,那油车之火,想必也是此人所为,险些……险些真的得手,臣虏没能将此凶险扼于未然,实在是失职已极,甘愿受罚。” “唉,你的顾虑皆有道理,若那时逼的狠了,伤了哪个也都非我所愿,所以,但有功而无罪也,莫要再行此见外之事,你的忠心,我难道还不知晓么?起身吧,与我好好说道说道,究竟是何方来客?竟能挡你蚀金手的全力一击,甚至从上百人的包围追捕中逃脱?” “回禀主公,刚才我已仔细查看了留在帐内的半截断剑,此刃造型奇异,曲折弯回状仿若蛇身,剑尖之处两刺倒钩是为蛇信,尚淬有剧毒,若我所料不差,这刺客应该是来自于最善养死士的天击殿,排名第六的腾蛇,这种蛇型短剑是他的独门暗器呢。” “腾蛇?天击殿?” “是。天击殿在各国均有门户,只据传总殿位于楚国南郡,不知是否属实。殿内每三年均会大比一次,列出排名,也是各刺客身价不同的依据了,方便各贵门以价取人。前十二位即以突出其特征的肖型为别号,往后便是三十六星宿,以及天干地支六十甲子,直到丧生或者大比失败,失去名号为止。 这一代前六的排名已有七八年未曾动弹过了,排名第一的夜莺听闻是一女子,无人见过,也无法证实,而那老六腾蛇,便是以这样的一手诡异暗器闻名于世的。” “这样以价取人,无头无主之死士,倒是让人无法猜测其来历呢,是谁?如此想要我魏无忌这颗颈上人头呢?” 主臣两人均是煞费思量的各自揣摩着,旋又不得不放弃,这没有证据定论之事,硬要寻个所以来,不是仿若大海捞针,徒惹猜忌么? 半响,暗影却是回忆的赞着:“没想到,那鹿姬区区一女子,竟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之能,想来她早已察觉了青衣人的异动吧,这才于帐中向你靠近着。 我原还有些纳闷呢,却没想她行来,竟是直直的挡在了腾蛇与你之间,接着不动声色的设计引大家向那刺客看去,这才导致那人仓促出手,被我一击得中受了重创,也便无心撒野,只顾逃遁了。 唉,兼且胆色过人,竟能舍了自身安危护于主公身前,当真令人激赏不已啊。……主公,如今的形式,于你已是越来越危险了,此次来了腾蛇,谁知下次会不会便是夜莺亲自出马暗杀了,我已半步都离不得,那暗影之堂,不若让我调教了这鹿姬为你打理吧?也无需她涉及一些行动或血腥之事,只要能够冷静分析,善于谋划处理便好,臣虏觉得,她很是有些天赋呢。” “涤鹿?你让她……她来执领暗影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