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陷阱
这是杨小强进入政府后所面临的第二次危机。 杨小强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悬崖两边所连着的钢丝绳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丈深渊。 别说他之前干了多少多少工作，在政府，工作、业绩、功劳，都是自动折旧的。 肖科长就站在他的身边。 杨小强清楚地看透了科长的嘴脸，但还得对她保持着恭敬，因为她是科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杨小强说：“科长，你不要紧张，咱局有人专门管局里的章，打电话找她核实一下就行了，看你说的这份文件到底盖没盖局里的章。” “那你赶紧打电话核实吧。”肖科长的脸一直红着。 杨小强不知道她还能红多长时间。 于是杨小强给马红打电话，马红是安监局综合科在编人员，负责安监局的档案和财务，并且管着安监局局里的章。 我说：“马姐，我是小杨。” “说吧，小杨，什么事？” “马姐，你帮我查一查吧，我所有的找局里盖章的文件，有没有一份关于标准化的文件，题目中带‘标准化’这三个字。” 马红说，“好的。” 片刻之后，马红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这次轮到肖科长送了一口气。 肖科长道：“看来没有纸质版盖红章的问题了，可是这份文件是怎么出现的呢，有没有电子版传输的问题。” “科长，”杨小强说：“刚才在马姐查询局里档案的时候，我又用搜索键搜索了一遍我电脑里的文件，没找到我拟制的有关标准化的文件里，带安全生产‘三同时’的。” “那样搜没用，”肖科长道：“查发件箱，看发件箱有没有。” 一看发件箱，杨小强傻了眼了，的确有一份带着标准化题目的文件从自己这台电脑里，以自己的身份发给了办公室。 什么叫做以自己的身份？ 为了政府间传输文件的保密性，政府给每名关键岗位的工作人员一个专用的优盘，只有用这个专用的优盘，才能在各个部门间传输重要文件。用自己的专用优盘传输，就叫做以自己的身份。 专用优盘的初始密码是：111111。杨小强从来都没有改过。原因一是行政审批大厅到处都是监控，外面的人想要偷偷进来用政府的电脑，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即便用了，一调取监控马上就能发现；二是有时自己不在大厅，比如去局里开会了，参加某项重要活动等等，这时候就需要行政审批服务大厅前台窗口的同志帮自己发送文件，之前是许月，现在是苏薇茉，或者有时许月苏薇茉也找别人帮助发送文件等等。所以现在以杨小强的身份发的文件，未必是杨小强自己发的。 杨小强的傻眼，并不是害怕担心什么，而是感慨真的是危机四伏，到处都是陷阱。为什么电脑里没存的标准化文件，会通过这台电脑又发送出去呢？那显然是这份文件并非储存在电脑里，而是储存在外接的优盘或者移动硬盘。这个人通过外接的存储设备把这份文件带来，又通过我自己的电脑以我杨小强的身份把文件发送出去，然后又抹掉了电脑里的所有痕迹。之所以这个发件箱的痕迹抹不掉，是因为这个发件箱与互联网邮箱的发件箱不同，是政府专用的。政府之所以弄这种一般黑客都黑不了的发件箱，就是为了万一出现重大决策失误，可以用这发件箱追溯原始痕迹，从而用以追责。 不过这次，这个发件箱却是帮了自己的。 若没有这个发件箱，到现在杨小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在害我？ 杨小强心里嘟囔着，一时找不到头绪。 但很快他就不再思索这件事了，一是那人既然偷偷干了这件事，那就必然想尽办法擦除痕迹，是不会让自己找到线索的；二是自己没必要牵扯太大精力去找这个人，自己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把各个方面都做得滴水不漏，不再被人轻易寻到破绽就是了。 杨小强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向科长解释清楚发件箱里这份文件的事情。 杨小强决定实话实说。 “科长，我没发过这份文件。”杨小强说。 “那这份文件是怎么来的？”肖科长追问。 “其实科长，这事真的很简单，”杨小强淡定道：“这份文件既然出自办公室，那我去办公室查清楚就是了。” “办公室那么多人，你好去查？”肖科长一脸的不信，“那你就去查吧。” “好的，我去了。”杨小强坚定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一边走，杨小强在想： 肖科长也太不了解我杨小强了，我有什么不好去查的？是，作为杨科，我轻易不能去找办公室的人来查什么东西，因为政府里谁都知道，说白了，办公室就是为政府主官服务的地方，再白一点，办公室就是为高新区区委书记服务的地方，没有人愿意麻烦区委书记的办公室。 但是作为杨小强，我会去，而且必须去。 如果不去查清楚，我一辈子都会睡不好觉。 到底谁在害我？ 杨小强匆匆去往办公室，找到那个发送这份文件的科员。办公室管理很正规，谁专门发文件，谁专门负责会议等等，分工明确，所以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发送那份文件的人。 杨小强得到的答复是：“那份文件是行政审批服务大厅负责人吕哲拟制的，然后交给办公室，办公室再发送出去。而且最关键的，这份文件只是小范围发送，只有极少的人收到。” 办公室的人说话极为谨慎，他讲了只有极少的人收到，却没说为什么，你只能靠自己去悟。 为什么只有极少的人收到？需要保密？应该不会。这文件既然牵扯到那么多家企业报材料的问题，那就不应该是保密件。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文件不正规才说得过去。 但杨小强不能这么瞎猜，他也没时间瞎猜，肖科长还在那里等着他的答复，审计组的领导还在等着他的答复，他缺时间。 于是杨小强打电话给吕哲。 吕哲的说法又让杨小强大吃一惊。 吕哲说这份文件是为了迎检临时拟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用的。这文件只在极小的范围内传阅，里面的内容也多半是从行政审批服务大厅各窗口之前的各种报表中摘录的。因为只是为了迎接检查临时用，所以也就没叫各个窗口的首席来把关，也不需要各个窗口所对应的各自局里的盖章文件来佐证。 杨小强跟他说：“吕哥，我也在政府工作，我也可以理解为了应付检查临时弄几个文件充数什么的，可关键是审计组找到了我们科长，我们科长找到了我，我要去解释啊，我怎么解释？我们科长怎么跟审计组解释？” 吕哲的意思，是杨小强和科长他们就跟审计组说，这份文件没有拟好，存在什么问题是我们自己的疏忽，我们回去改就是了。也就没事了。别的窗口也都这么说。 吕哲还特别强调：“我说的这番话，要千万要替我保密啊，不要出卖我。” 杨小强说：“好的，我就不是那种害人的人。” 随后杨小强就急匆匆地把这番话告诉了肖科长。杨小强之所以告诉科长，只是因为他要摘出他自己的问题，说明这里面并没有他的责任。只要他自己把责任摘净了，那即便有人偷偷的以他的身份发文件，也害不到他了。因为文件都是有问题的，你用这种有问题的文件来害人，怎么能害得了？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杨小强的预计，使他在重重压力之下不得不出卖吕哲，尽管这个过程让他痛苦万分。 杨小强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他记得听完他的这番话后，肖科长当时就笑了，一脸的红色一扫而光，笑完之后肖科长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把他说的话录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