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领悟
日光倾泻,绿树如碧玉般通透,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鸣蝉不遗余力地鸣叫。谢晚晴斜倚着窗前的书桌,看着窗外发呆。她刚洗过不久的乌发披拂散落在淡青色袍衣衫上,自有一种慵懒的美。 花小刀轻轻挑帘进来,转过屏风就看到她好看的侧影,这剪影轮廓很是好看,在光影不明的树荫里显出一种玄妙的美。他觉得呼吸有些乱,略略呆愣,站在屏风旁看着,一时忘记进来的目的。 谢晚晴没动,睫毛覆着,像要睡着了。 风从窗口进来,带着树木特有的幽凉。花小刀怕她着凉,欲要回身去拿薄被,才一转身,还未跨出一步,就被谢晚晴叫住。 花小刀停住脚步,听得谢晚晴懒懒的童音吩咐:“麻烦小刀哥哥将那熏炉里的香拨拨,那味道淡了些。” “好。”花小刀吐出这个字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木架边,打开三足萧鼎炉,用一块小牛角熏香勺拨拨里面的熏香。 “再添一份儿吧,这七殿下送来的凝神香,听说是从令州带回来,这味道还真不错。”谢晚晴还是伏在桌上说。 “好。”花小刀答道。说出这个字,他更加懊恼自己为何如此这般别扭?三小姐这话,摆明在跟自己聊天,给自己台阶下,而自己却还如此不识趣。 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想以前,自己和三小姐虽是主仆之分,但在一起聊这天下见闻,历史掌故,常常是聊得忘了时辰。可自从午后三小姐被尚书大人领回来,因王舍人替七殿下送熏香来的事,花小刀说错一句话,自觉尴尬,这之后一个多时辰,他们之间的对话便没超过五句。 他边懊恼边往萧鼎炉里装熏香,然后又用小牛角熏香勺拨拨,让熏香燃得旺一些,袅袅烟雾腾起,弥散在屋里。 一转身就看见谢晚晴端坐在书桌边看他,眉眼带着略略的笑意。花小刀顿有些手足无措,低眉垂首说:“三小姐,熏香弄好了。” 他低着头,也没听见答话,正要抬头,却看见谢晚晴站到他面前,轻声地说:“小刀哥哥,对不起。” 花小刀忙抬头,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娃,她微蹙着眉头,确实是瘦了,不过几天不见,她有长高了?都可到他的胸口高了。 谢晚晴看着他惊异的神情,抬袖掩面笑道:“小刀哥哥何时变得如此沉静了?” “我…..”花小刀不知如何说。 谢晚晴也不为难,一转身回到桌边坐下,依旧看着窗外,问:“可是三家成衣铺的当家来了?” 花小刀这才想到那三家成衣铺的当家还等在湖心居外,而自己是进来通传的。忙不迭地说:“对不起,三小姐,属下一时忘了。” 谢晚晴摇摇头,突然坐正身子,语气严肃地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想必这几日,也是连累小刀哥哥被责罚,也是不眠不休找寻我吧。” “三小姐,属下没有受罚,额间的伤是和二公子争执之时,不小心受的。”花小刀小声说,鼻子有些酸,在侍卫训练营里,生死对决的时候居多,后来奉命护卫十二殿下,殿下对自己虽好,却终究是主仆。可自从跟着三小姐后,她一口一个“小刀哥哥”,好吃的分给他,在紧要关头,竟还要设计保他周全。她让一直孤独的他,想到“家人”两个字。 “嗯,没受罚就好。”谢晚晴再度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花小刀凝视她的剪影,风托起她的发。那发丝仿若拂在他心上,拂出丝丝酸楚与伤感。他祈祷着群芳宴上,她最好什么签都不要抽中。那样,自己或许可以一直跟着她。 一旦入住后宫,他花小刀除非做舍人,否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在她身边的。 “小刀哥哥,不必担忧,天下无不散筵席。再说,十二殿下身边也需人照料。”谢晚晴突然说。 花小刀听闻,惊讶无比,他才刚这么想,她竟能知道,莫非她能看透人的心思? 他抬头看她靠在窗边,正略带笑意地看着自己,唇角微微上扬。脸上有中自信笃定的光芒,与她两个时辰前,她刚被尚书大人带回时的神色截然不同。那时的她,一脸平静,但每一步都迈得很重,那神色间带着焦灼,可现在的她,竟全然舒展开来。 “还愣着做啥?这三家成衣铺当家也不是等闲人物,怎能让人久等了?”她笑着站起身,用头绳随意地将头发拢成马尾。整个动作从容潇洒。 花小刀痴愣片刻,转身出去。 谢晚晴看着他的背景,略略皱眉,花小刀对自己的心思,她不是不知。正因为知道,她才必须要让他远离自己,况且糯米团子确是让谢晚晴担心。 在饭店里,谢朝英已间接承认糯米团子的疾病就是他所为,目的是给谢晚晴警告。当他阴着脸说:“下一次,也许是葬礼”时,谢晚晴对他心存的那一点点的血缘恩情,统统被扫除。 一个糯米团子,一个董小川。 他将她牢牢抓在手中,吃得死死的。 她一脸平静地继续扒饭,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语。内心中却像千万只猫爪子齐齐抓着。这次逃亡几乎是耗费尽她所有的智慧,还搭上谢陈氏与静妈的命,还有糯米团子的帮助,竟仅仅是出得尚书府。 她回到湖心居,洗个澡,就在这窗前坐着,将从穿越来到这个时空的点点滴滴都想个遍。最终,她笃定自己命运的走向,必定是那没有太子的太子妃。至于那些人要利用自己谋划什么,目前,还无法知晓。 但有一点,她却很清楚,从今以后,自己的谋划要更周密,更隐晦,且不能让周遭任何一个人觉察到。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自己必须化身为最优秀的狙击手,选准点,耐得住寂寞与恶劣环境,最终才能一击毙命。 是的。谢晚晴意识到再也不能用前世那种自以为是的职场小聪明去对付周遭如狼似虎的一群阴谋家。 十二万分的精神,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计、七十二般变本领恐怕都要悉数登场。 那么,首先,就要耐得住寂寞,隐藏起所有的锋芒与反抗。 “三小姐,三位当家来了。”花小刀喊道,领着三位当家的走进来。 谢晚晴略略坐正身子,屏风后进来三人,其中一个衣着艳丽的妇人,另外两个少女,一个身着藕荷色劲装,另一个穿着鹅黄春衫。 三人进来站定,也没抬首打量,只是齐齐福身道:“拜见三小姐。” 谢晚晴没说话,这气场先要足,一说话就是泄露了底。她打量三人,这三人中,那位鹅黄春衫的少女,正是那日接待她的锦绣坊少东家方婉茹。锦绣坊擅长走简单式样,这方婉茹今日也是一袭简单的鹅黄春衫,腰侧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又将简单式样中加入柔和的线条,少女发髻清爽可人,倒满是春天的气息。 至于那位劲装少女,飒爽英姿,浑身英气,眉宇间更多的是江湖的不羁与潇洒,处处都以实用为准的设计。 那位妇人,约莫三十多岁,体态稍显丰盈,穿着艳丽却并不让人觉得恶俗。红、黄、绿、紫,这几等颜色很容易穿出俗味来。但她皆将色彩搭配得当,再加上轻纱披肩和垂云发髻,倒是越发的雍容华贵。 三人没听谢晚晴发话,也不敢抬头,亦不敢出声,就那么略弯着腰低眉垂首站着。 穿着上够专业化,再加上对一个小女娃的忍耐。这三人倒算是有大商人的风范,就不知其余的品质如何。 谢晚晴暗自思量,自己踱步到主位上坐下,懒懒地说:“三位当家,请起身吧。”随即,又吩咐花小刀去泡茶。 三人再次福身谢过,才在谢晚晴的示意下,在客座上坐下。 谢晚晴靠着椅背,微眯双目看着三人,也不说话。作为掌控的那方,就该有掌控者的气势,装B虽然遭雷劈,但忽悠有时很有价值,至少对方不知你深浅。 那三人也觉出气氛甚是尴尬,那妇人大约是自恃年高,终于坐不住,站起身福身道:“三小姐,请恕拙妇鲁莽,自我介绍。拙妇乃彩屏阁当家刘彩翠,人称刘三娘。尚书府小姐的衣服都是出自拙妇之手。” “嗯,针脚匀称,花色新颖,色彩搭配不错,雍容典雅,甚是贵气。三娘好手艺。”谢晚晴将时装杂志上的陈词滥调一番背诵,刘三娘一直紧绷的脸一下舒展成一朵花。 谢晚晴只当没看见,支着头看着劲装的少女,那少女甚是从容,站起身行拱手礼,道:“禀三小姐,在下乃如意阁当家萧如意,宫里好几位公主、包括大公主的行头都出自如意之手。” “萧当家好生年轻,这倒让颖华自惭形秽。”谢晚晴笑道。却不动神色地将她的眉眼来来回回扫个遍,这姓萧总是让人不得不警觉。 “三小姐客气了。”萧如意行点头礼,倒有些淡淡的贵族意味。这份自如倒让谢晚晴有所警觉,但面上却依旧笑着,一挥手说:“坐下吧。”谢晚晴还没盯那鹅黄春衫的方婉茹。她却算机敏,自动站起身向谢晚晴盈盈一拜,说:“民女乃锦绣坊少东家方婉茹…….”她还没说过,目之余光掠过谢晚晴的脸,蓦然间睁大眼睛,惊讶无比。 谢晚晴自知她认出自己,连忙咳嗽两声。 “三小姐,怎了?”端着茶的花小刀刚进门就听见谢晚晴在咳嗽,慌忙放下差点急切地问。 谢晚晴看着花小刀,眉毛一挑,眸子贼溜溜乱转,示意花小刀稍安勿躁。花小刀看着她一迟疑。她已收回目光,掩嘴咳嗽一阵,端起桌上雪梨水汁小呷一口,伸伸懒腰,这才有些不耐烦地说:“闷死了。每天就关在这里学那些礼仪。唉,还真想去外面走走看。” 她边说边看着方婉茹,略略的惊讶从她脸上闪过,随即又恢复平静,然后,她不疾不徐地说:“小姐蕙质兰心,此番道理比谁都懂。但婉茹还是认为三小姐该适当休息,有空多在这院子里走走。” 谢晚晴微微一笑,道:“方少东家冰雪聪明,本小姐倒是十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