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章 潜伏
-- 葛根与碧萝对视了一眼，脸上居然都露出忧色，顾颜也不说话，只等着他们两个人决定。 过了半晌，葛根才有些犹豫说道：“仙子垂怜，小人不敢妄想，只是刚才那妖女曾说，我灵儿，天生具阴灵之体，为修道人中极佳炉鼎，不知……” 顾颜哑然失笑道：“我若想对你女儿不利，还要费这一番力气么？” 她见两人都吓得跪倒下来，便道：“你二人爱女之心，我不会怪罪。你家女儿，天生阴灵之体，日后难免遭人窥伺，这样吧，我治好她后，你们便借传送阵，远避苍梧去好了。苍梧地域之大，四处皆可安身，我可制一张符篆与她，遮住她天生体质，不致为外人所觉，找个僻静之所，平平安安，度此一生吧。” 顾颜刚说到这里，她怀中葛灵，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两眼之前，还有些血雾朦胧，看不真切，但于方才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勉强吐出了几个字，“爹爹，阿娘，我要拜这位jiejie做师父！” 她虽然满身都是血污，但脸上却露出极为坚定神色，“我要修仙，我不想成为爹娘累赘，不想你们一生都带着我东躲西藏，我不要过这种日子！” 葛根与碧萝相对一眼，忽然间流下泪来，说道：“灵儿，我们应你……” 顾颜满意一笑，“你岛上呆上数日，养好伤势，便随我回大荒去吧。你们二位，可要同往？”她笑道，“我来这南海之上，孤身一人，尚无人替我看守洞府，二位若有暇，可前往。” 葛根却很是坚定摇了摇头。“我夫妇蒙仙子垂怜，让灵儿得拜门下，已是天大恩宠，怎能再让仙子加以照顾？我夫妇自有去处。只是期望仙子能够治好我家灵儿，将来艺成之时，能让她归省探亲，便于愿已足了。” 碧萝虽未说话，却也握住了他手臂，显然这夫妻两人，都是同样打算。 顾颜倒也佩服他们风骨。既是如此，也不勉强，问道：“那你们二人，有何去处，可还要回朱雀城去么？” 葛根道：“我朱雀城，只是暂时安身，等待仙子归来，如今灵儿已有归宿。我打算回朱雀城，交付了任务，便往极南之地。投奔故交去。” 碧萝低声说道：“我有一位师执故交，对我甚是看顾，她如今这南海极南之地，冰川之上，自立一宫，正招收门人弟子，我准备前去投奔，那里地势荒僻，外人难入，我与外子。皆会于彼地安身，将来灵儿若是治好伤势，蒙师命归省，便可往处寻我。” 顾颜道：“既是如此，待我送你们一程吧，我朱雀城之外。尚有个临时洞府，待我回去收拾一下，随即便可返回大荒。”她低头看着葛灵，微笑着说道：“我于大荒立府，名为大荒之城，那便是我南海洞府，返回苍梧之前，你要那里，呆上二十七年呢。” 葛灵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个如弯弯月牙一般笑意，这些年来，她随着母亲，东躲西藏，并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当然也没心思去看什么风景，但听到顾颜话，她心中，却不自禁起了一丝遐想，师父所说地方，便是自己将来家么。似乎，生活又重充满了希望一样…… 顾颜将葛灵放紫云圭上，以法术隔断了天风，缓缓向着朱雀城方向飞去。 葛灵躺上面，只觉得如居锦衣玉榻一般，无比平稳而又安然，父母皆身侧，觉得一生之中，再没有此刻这样完满了。 顾颜约飞了半日，便回到她临时所居洞府之中，这里，她与陈叠紫畅谈月余，彼此都引为知己。离两人分别，已过了一日，不知她是否已带着毕玄，回转青丘？ 顾颜将葛灵安置于一间石室之内，说道：“你二人自去朱雀城中，了结事务，回来于此地再陪她数日，等养好了伤势，再行分手吧。” 葛根与碧萝又再向着顾颜拜谢，这才依依不舍分别，飞向朱雀城中。 等两人进了城门，便发现这朱雀城中，居然有些与往日不同气氛。 硕大无比城中，弥漫着一股冷厉而肃杀气氛，连空中来往修士都变得少了，每一个出入修士都要受到盘查，而他们城门，居然也受到了守门修士极为严厉盘问，说出身份，并取出令牌之后，对方仍然仔细到城主府加以了询问，又用玉碟，刻下了葛根与碧萝二人相貌，与所留下玉册，一一加以印证对照，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将他二人放了进来，那守门修士还多了一句话：“回到城中之后，立即交令，不要到处走动，不可生事！” 葛根不禁奇怪，这朱雀城是方圆万里之遥，为繁盛通都大邑，散修们聚集盛地，为何现弄得一派紧张气氛？ 他们回城主府交了令，见到了那位名叫青元子师叔，将任务回禀，青元子像是有事，只大概听了他们回报，便说道：“你二人辛苦了，速速回所居之处，不可妄动，听候四城主差遣。” 葛根还想说自己准备离开朱雀城之事，青元子已不耐烦挥手叫他下去，碧萝轻轻扯了扯他袖子，两人便无声退了下去。 等到了殿外，碧萝才悄声说道：“你没看到你那位师叔，对你颇为不耐么？显然城中必有大事发生，只怕我们两个，现根本就不他们视线之内了。你来城主府半天，可曾见过四城主出现？” 葛根一想，顿觉有理，“那当如何？” 碧萝道：“反正事情业已交卸了，我们算是功德完满，这城中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不如等到天黑，便趁机出城吧，与灵儿再相聚数日。便投往南海我那长辈小冰宫去，那里僻居参修，等着灵儿学成归来，不是好？” 葛根素来情重。对这位妻子话，便依她之言，回到自己居所。 他们入城时候，天色尚是清晨，如今也还不到正午，离入夜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但他们回到了所住院子。却发现这里早就人去屋空，本来两个邻居全都搬走，只剩下他们这一个房间还算有人。 而两边街坊，也都户门紧锁，绝不出声，偶尔有一个人探头出外，见到他们两个回来，便如同是见了鬼魅一般。飞缩了回去。让两个人十分摸不着头脑。 而这时，葛根口中所说那位四城主崔翘，正坐自己殿中。听着青元子回禀。 他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记得没错么，那个叫顾颜，第一次来朱雀城，确实是到这个姓葛人家去找人？” 青元子恭恭敬敬点头，“回四城主，那个叫葛根，是我师侄，他妻子碧萝，本来是朱紫岛中人。却被他拐走了，引得那位段副岛主大怒，曾说过不管何处见到他们，必要擒而杀之，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居然请出了千镜岛那位谁也不认主儿。从中说合，终让段岛主给了这个面子，饶了他们性命，只是远远驱逐出去，终生不得踏入朱紫岛之境。随后，他们便生了个女儿，听说天生便具九阴绝脉，沉疴入骨，是怎么也治不好了。他带着妻女，四处求医，连修行都荒废了，与我们这些师叔伯们，加疏远起来。也不知道这次，他何以打听到我朱雀城，因而前来投靠。” 崔翘“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此事你做得甚好，暗中派人看好，不得将他们放走了，我这就去见大城主，你若做得好了，升你当一个八城主，又有何难？” 青元子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这朱雀城中，身为几十位副城主之一，其实颇为难做，权柄远不能与七大城主相比，如今得了崔翘一言，便如闻纶音一般，躬身应道：“属下必不负所托！”崔翘满意一笑，站起身来，便飞向着后殿去了。 他转过了几道回廊，从后门出了城主府，顺着一条夹道走了片刻，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座极高无比白塔，直入云天，崔翘飞身而起，便落入那白塔高一层中去。 此地名为通天塔，是整个朱雀城中高建筑，也是那位一手创立朱雀城大城主，近些年来参悟潜修之所。 这塔足有数十层，一层层蜿蜒向上，顶上，就只有一间通体以白玉雕成石室而已，崔翘轻手轻脚走到石室之外，便抬手敲击。 轻敲了三下，里面便传出声音，“是老四么，进来吧。” 崔翘推门而入，方圆数丈石室之内，只有一榻，一几，一凳，一蒲团而已。 玉榻之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他身上穿着一件印着无数繁星法袍，双目微闭，一双白眉几乎垂到了眼睑之下，脸上满是皱纹，层层堆积，似乎只是脸上神情微微一动，便会抖出那经历数千载风霜一样。 他见是崔翘来了，便一伸手说道：“坐。” 崔翘恭恭敬敬坐凳上，说道：“已有数月没有来拜见大哥，大哥可还安好么？走火失僵下盘，可好些了么？” 老者淡淡说道：“也不过就是如此，我自上次参悟元婴大道，不慎走火入魔，阴气岔入下体之内，以致三阳经络失调，这数百年来，一直不能痊愈，城中事，多仗于你了。” 这两人极为平淡对话，却流露出了一个惊人秘密，这位大城主，他当年晋级结丹后期，于此地手创朱雀城，千余年来，一直是这南海海域之中，无数散修圣地，可就是这位当年曾叱咤风云大城主，却早已经因为走火入魔，下肢瘫痪于此地，数百年不能动弹了！ 而崔翘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半分有所轻视表情，反而加恭敬起来，“大哥多言了。就算是下盘不能动弹，但以你那通天彻地法术，又惧何人？我等正力为你寻找灵药，只要真气回复，下盘复生。那么就立刻能晋级于结丹圆满之境，三位元婴之下，不作他人之想，就算是名震南海。杀人不眨眼那位休宁岛主杜确，还有青丘那位神秘诡诈，莫测如狐阮仙子，云台佛国多罗佛陀，只怕都难与你相比了。” 他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称赞话，将三大元婴之下高手几乎数了一个遍，可老者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一般，他淡淡说道：“杜岛主与阮仙子，都是我出道之时，即已成名多年之人，威名之盛，远迈于我，我如今伤势未愈，焉能与他们争锋？”他话中未之意。似乎也赞同着崔翘话，只要他伤势去，未必就次于所说这几个人！ 崔翘道：“这些年来。我与二哥三哥，及众兄弟们，一直竭全力，为大哥寻找治伤之物，要想化去你体内三阳经脉中阴气，只有紫金炎龙莲，或是传说中噬魂之眼，才能见效，只可惜这百余年中，居然一点踪迹都没有寻到。我们这朱雀城中。建立起无数坊市，南来北往修士众多，却没有一个是有风声！” 老者淡淡说道：“也正是因此，你便与连家人勾连，那混元岛之上，做出了那样一番秘事么？” 他声音低沉而微弱。轻飘飘说出了这么几句话，像是连一阵风都能吹走一般，但崔翘却凛然而惊，他飞站起身来，当面跪倒，说道：“四弟鲁莽，请大哥责罚！” 老者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他站起身来，“你等心意，我如何不知？为我之伤势奔走，与连家联手，炼制噬魂尸，那便也罢了，可是你不该再动妄念，居然要去暗算青丘那位陈叠紫，你知道青丘那些女人，脾气古怪，她们一怒之下，雷霆天威，岂是我们能抵抗得住？” 崔翘全身冷汗顿时涔涔而下，“原来大哥这通天塔中，对于外界之事，却已知了。” 老者长叹一声，“当年我们兄弟四人，于此地建这朱雀城，是本着要于这南海之中，立一番根基，就如苍梧姑苏城一般，能这南海之上，七大岛之外，为散修寻找一番净土，只是于夹缝中求生，着实不易，这些年来，菡萏峰那些人眼下，我们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轻忽，那位林仙子，向来是孤高散淡之人，也不会对我们多加留心。难道，你们便连一点耐心都等不得么？” 崔翘站起身来，他两只手紧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沉声说道：“大哥所说，虽是老成持重之言，但当年兄弟四人，歃血盟誓，如今大哥却因走火，瘫卧床，怎能不叫人忧心？如今南海之上，风起云涌，数月之前，云梦之竹又已出世，我们若再不动些手段，只恐几十年后，南海便不再闻朱雀城之名了。” 老者低声说道：“虚名如此，对你等便真那样重要？”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你与连家联手，难道你就知道，那连文清就是一个善类么？你要知道他身后，站着是八荒居士，那位纵横南海上千载，杀人不眨眼老魔，他一怒之下，朱雀城焉能与他争锋？” 崔翘道：“我与连兄，当年苍梧曾有数面之缘，彼此投契，他来到南海，未至千镜岛，便先来寻我，将炼尸之地，择于混元岛，也是听我建议而得。他这南海之上，举族而迁，便如无根浮萍，千镜岛虽是他依靠，但实力太强，反而不能让他放心，不如我这样平等合作关系，反而来得加牢靠。若他噬魂尸炼成，辅以大哥你那一件至宝，两家联手，难道我们就不能七大岛之外，另立势力？” 老者低垂双眉，淡淡说道：“你们三人这次，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吧。反正这些年来，城中大事，皆是由你三人作主，也无须问过我。只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如何行事？” 崔翘恭恭敬敬低下头，说道：“难逃大哥慧眼，只是我与二哥三哥商议，不敢事前惊扰大哥，平添忧绪，如今混元岛，已被陈叠紫那个小丫头，联同她那位朋友顾颜扫平，只不知道噬魂尸与万法宝轮，都落了谁手中。我们打算兵分两路，二哥与三哥，去路上伏击陈叠紫，而我则朱雀城中，对付那个叫顾颜女修。只是还要请大哥相助一臂之力。” 老者忽然间睁开双目，一对眸子中，忽然间发出了耀目精光，随即又飞敛去，“我只是一个没用老头子了，你若有什么要求，便请说吧。” 崔翘躬身说道：“听说那女子身具先天火灵，擅长控火之术，因此，想借大哥朱雀环一用。” 老者缓缓说道：“我这朱雀环，虽也具前古至宝之名，但只是后人仿炼所至，无论威力造化，都远不能相比，未必能制先天火灵。” 崔翘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老者又道：“不过既然你要此宝有用，便拿去好了，只是不能损毁，记得终要拿回来才是。” 说罢，他便伸出那只五指细长，枯瘦如鹤爪一般手掌，从玉榻之下，摸出了一个赤红色玉环来。 这只玉环雕刻得极是精致，晶莹剔透，薄薄一层，里面像是有一股液体自然流传，奇异是，玉环之内，似乎有一只朱雀，正里面不停游动，循环往复，无止无休。崔翘接过来，便觉得触手温热，似乎里面正有一股热流，通过那只朱雀缓缓散发出来。 他将玉环收怀中，又躬身道：“多谢大哥，我这便去了。” 老者忽地又伸手叫住他，“你派老二和老三去抓青丘那个小姑娘，究竟准备怎么样？” 崔翘站住身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个小姑娘，身具青丘妖狐血脉，为天生妖灵之体，若能擒至城中，与我结为双修道侣，那么我所修习乾元宝诀，便能够上一层楼，说不定能像大哥当初一样，晋级结丹顶峰也说不定。” 老者轻叹一声，“以老二和老三这两个人手段，出其不意秘伏，想拿下那丫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此事若走漏风声，紧跟而来，便是青丘无无休报复，那时候，你们便等着承受那些女人怒火吧。青丘一怒，雷霆天威，远非常人想象啊，你要知道，那些女人手段，并非常人可比，尤其是那位阮仙子……” 他眉头有些忧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古老事情一样，又缓缓开口，“你一个人于城中，伏击那名姓顾女修，可有把握？” 崔翘露出一个微笑，“若海上相遇，或许会让她遁逃，但这朱雀城中，有朱雀大阵镇压，又有这枚朱雀环相助，若我再让她跑了，那么我也不用再行修炼，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他不欲多说，向着老者一礼，便匆匆离去。 这位大城主看着崔翘背影渐渐远去，低声叹道：“这些年，四弟胆子变大了，也难怪，当初我要是有和他一样胆气，或许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之境。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弄个烂摊子，后再让我来收拾。别忘了，这朱雀城是谁家天下！” 他忽然间睁开双眼，一对眸子中精光四射，将本来覆双腿上毯子一掀，便飞站起了身来，枯瘦而高大身躯，几乎要将这石室上壁顶破。 原来这位因走火入魔，双腿残废大城主，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复原，伤势去，而这件事情，整个朱雀城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