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三易
前太子妃卢氏实是个颇有手段的女人，倒不是说她心肠不好，而是她对人心把握的极好，从沈清辰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更别说作为太子遗孀，她竟然逃过了沈清赫的清洗。 沈清赫之狠不必说，弑父弑兄，在大军围困皇宫后不惜自焚也决不投降的狠主，而沈清辰的性子也绝非易于相与的，从她用雷霆手段灭了多少家族就可见一斑。 可是卢家地位还是稳稳的，卢氏在其中起的作用如此可见一斑，而沈清辰对这位寡嫂也极为信任，竟然让她帮着掌管宫掖杂务，地位几乎相当于皇后，只是没有那么名正言顺而已。 宁远之倒也没打算瞒着她，她掌管宫掖，出了这事，相瞒也瞒不住。 前太子妃，封号玉扬娘娘的真名叫卢子羽，此刻她听得宫人报信，急急忙忙赶过来，只穿一青色缂丝凤纹大袖，带了两件银凤钗，未作华妆艳色，只带着两个心腹宫女在门外等着，旁边那宫女略有些沉不住气，有些不忿的道，“宁公子虽然说是手掌大权，可是也不能让娘娘在外面等啊。” 卢氏很平淡的看了那宫女一眼，虽然只是漠然，却让那宫女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娘娘，奴婢错了。” “以后这样糊涂话你不要再说了。”卢氏声音依旧淡淡的，让人很是怀疑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动容，破除她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宁公子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诽谤的。” “奴婢不敢了。”那宫女头几乎低到了土里。 “罢了，起来吧。”卢氏也不看她，只看向天空，突然微微叹了口气。 除去皇族沈氏不论，卢氏几乎可以说是大洛第一世家，当央卢氏在洛国成立之前便是有名世家大族，据说昔年族长也与神武帝后关系极好，为大洛国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尊贵不及皇室，但是传承却是更远，光是在当央当地的历史已过了五百年，那当央城也不是大城，物产不丰富，虽然让卢氏经营的铁桶一样，皇室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但作为族长之女，当央卢氏的核心子弟之一卢子羽心里也明白，让卢家长久立足的其实不是吏治之功，而是三易，周易，连山，归葬。 这三易皆由伏羲先天化而得之，其中有天地大神通大道理，传说如果能通透三易，足可以悟道成仙。 仙佛之事很是飘渺，无人期望，但是气数天机却还能推断一二，本来三易精妙处并不传女子，只是卢子羽天生的极聪慧，又得高人传了风水星象大术，她父亲本就宠爱她，又爱才，力排众议把三易精妙尽数传了她，不过五年她在上面早造诣已经超过了其父，那年她十三岁。 只是也许是慧极必伤，她自己气数命途却有早夭之相，正巧皇帝提亲，他父亲便把她嫁给太子，一方面皇帝指婚不可能拒绝，另一方面希望沾些皇家气数，能保的天命。 只是她造诣到底更深厚些，新婚之夜第一次见太子就看出他命中有大劫，虽然是死劫，但大道有数，纵然绝地也未必没有生机。毕竟是自己的夫君，而太子对她一向也是极好，两人感情日渐深厚，她也少不得替太子谋划，想要破了此劫数，皇权什么的她不稀罕，两人能得享中年，生儿育女已经是莫大福分了，却没想天命难违，虽然她暗中推手，却让沈清溪那没脑子的死丫头给破了局。而父亲为了在沈清赫的手下保住自己性命，还舍出去了四房的一个堂妹。 她天性淡泊，虽然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绝不是好惹的，沈清赫害她如此，她如何可能不报仇。太子死前把手中大多数势力移交自己手上，若不是她暗中帮忙，沈清辰宁远之也未必那么顺利。 这也是宁远之等人对卢氏过分宽容态度的真正原因，沈清辰那性子，平日里千好万好的，可是是惹恼了却是不管天不顾地的，她要为自己哥哥报仇，那里会顾及多少？她手上掌控着军队，若是卢氏真和沈清赫勾结了，别说当央卢氏都是文臣儒士，就是武将之家又能如何？ 也因为对沈清辰性子了解颇深，之前又收到了些消息，卢氏虽然还没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出了十之八九。 两个都钻了牛角尖了，她心中暗叹，不过也不是坏事，感情也要经些波折才能更进一步，尤其这种心中思绪重的人。 她想起了昔日和太子的感情，微微笑了起来，卢子羽相貌虽然只是清秀，笑起来却淡雅从容，给人风轻云淡，拨云见日之感，宋方出来迎接她，正好碰上这笑容，一时间竟然是看得痴了。 “宋大人？”卢子羽轻声微笑道，“可是公子有时间了？” “是，是的。”宋方连忙答应道，耳根有点红了，公子说他看女人没眼光果然是对的，之前那个胭脂，虽然五官艳丽了些，身姿窈窕了，哪里比得上这位气质超群？是算不得美女的。 “宁公子，落月大小姐。”几人身份都很含糊，彼此间都行了个平辈的礼。 “玉扬娘娘。”宁远之，歌落月也连忙还礼。 卢氏微笑道，“不比叫我娘娘，本宫痴长诸位两岁，叫我jiejie即可。” 歌落月虽然在自己人面前脾气直率暴躁了点，但在外面却极为热络，当即甜甜的笑着道，“玉扬jiejie。” 几句话下来就，两个女性就拉近了距离，倒是宁远之只是微微笑着，眼底却看不出太多热情来，显然对这位卢氏的来意很有些怀疑。 他在审视着卢氏，卢氏何尝不曾在审视着他，细细打量之下，心里却是吃了一大惊，她因为身体不好，极少动用三易，倒是望气时候多些，这位宁公子的情况可是很有些不对啊。 毕竟都在一个宫廷里住着，两人有着数次碰面，卢氏对这位昭华如仙人，多智近妖的宁公子很是忌惮，而这个男人的确是有真龙之气的，而且极为雄厚，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她也认为他应该能统一诸国，却没想到几日不见，他气运竟然衰弱了不少，而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应该是上升才对，她心中虽然狐疑，却没说出来，打算回去后先推一卦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还是着重于怎么稳定朝廷内外比较重要。 只是她却没想到，宁远之想要隐瞒这件事。 “我想陛下应该只是一时没想通，不如先拖一拖如何？”宁远之盯着卢氏道。 “自然不妨，不过我也要和父亲通个气，这事需要里应外合。”宁远之不要这个位置，可是好事，她没必要拒绝，只是心中依然狐疑，“只是我有些疑问，纵然公子急着赶回洛国，其实半个月时间也来得及吸收掉洛国势力了。” 以文治国，以武定邦，或许朝廷上那些老大臣确实不好弹压，但是宁远之两国军权都在手上，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复。 提起这个宁远之倒是苦笑了下，语焉不详的道，“天命难测。” 卢氏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也隐约觉得是这才是他气数衰弱的原因，心下一动，道，“公子也无须太过担心，虽然天命莫测，但万物皆为阴阳，纵然万死绝地也有一线生机。” 听了卢氏这话，宁远之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这个卢子羽难道知道些什么？ 这边宫廷里明争暗斗，沈清辰倒是过得很舒服，她从地道里出来，直接就是自己暗地里的产业，里面虽然只有一两个老奴，却是备好了衣服换洗易容之物，换了衣服，雇了辆马车，一大早城门一开就离开了平城。 她倒不觉得宁远之会舍弃洛国这肥rou不要，虽然有些不舍，可也放下了偌大的包裹，心下很是安定，身上又有金银，带着若溪，换乘了几次马车马匹才终于在洛国西南一个叫梧桐城的小城安定下来。 之所以选择在梧桐城一方面觉得已经走得够远，不会惹麻烦，另一方面是因为这边民风极好，淳朴安宁，而物产也丰富，离滇国也近的很，还有一个原因，在进城时候遇到了一对老熟人，徐大夫夫妇。 沈清辰当日为了躲避金甲卫的追兵，在他家住了许久，且不说这对夫妇品行极好，但是徐大夫的医术比起宫中太医也不遑多让，在这个医疗设施极其落后的时代，有一个名医坐镇，就意味着生命有了很大保证。 徐大夫夫妇也是刚刚到此地，连宅子也没买，估计也是看中了梧桐城的好治安好民风，沈清辰这次虽然不好意思催眠别人，充当别人的侄女，却也有心相交，好在大家都是初来咋到，也比较有共同语言。 那大娘想买处两进的宅子，沈清辰在此处也没有置业，也想买些田地宅子，除了刚进城那会儿，两人看宅子时候在门口又碰上了，不免闲聊两句。 “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前来啊？”徐大娘向来热心肠，询问道。一个漂亮姑娘，看着知书达理，气质也极好，偏偏身边也没个父兄陪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家里还算有心薄产，只是父兄一去，远方族中来夺，还想把我嫁给一个品行不端之人，只好跑了出来。”沈清辰简短又哀伤的道，“我见此地民风好，治安也不错，想在此处扎个根，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