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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玩儿(二)

    太后所居的长乐宫,离本宫的甘泉宫不远,沿着大块雕龙刻凤的青石路一直向东,经过安庆宫、凌烟阁,千步廊边一座飞檐翘壁、正殿前有香炉冉冉升烟的宫殿便是。太后礼佛,常居宫后的小佛堂不出来,今日大概是知道我们要来,宫门前留有常嬷嬷相迎,常嬷嬷乃是贴身服侍太后多年的老人儿,本宫深知秘书一职的重要性,不敢怠慢于她,不等她福身完毕,便命夏荷将其扶起,客客气气地道:“母后随便使个小宫女来接我们便是,怎敢劳动常嬷嬷。”

    常嬷嬷退至本宫左侧稍前的位置引路,笑道:“娘娘客气,这是奴婢的本份,还要多谢娘娘前日所赠的高丽参,奴婢这头晕的毛病好多了。”又道:“太妃娘娘来了,正同太后在殿上讨论佛法呢。”

    常嬷嬷口中的太后,徽号昭仁,乃先皇皇后,但当今圣上却并非她所出,与太后探讨佛法的太妃,才是圣上生母。依照本朝惯例,皇上生母,亦应被奉为皇太后,然而当今圣上的生母出身屠夫世家,身份实在太过卑微,因此仅被奉为太妃,连个徽号也无。

    太后礼佛,太妃亦如是,但太妃并非经常与太后探讨佛法,在今天这个大日子里,她突然到了长乐宫,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两位董事相争,与本宫这CEO何干?本宫冲常嬷嬷微微颔首,只道:“甚么稀罕东西,常嬷嬷若吃着好,待会儿本宫让人再送些来。”

    常嬷嬷笑着谢了,将我们引至正殿月台前,马上有值守的青衣宫女进去通报。这长乐宫正殿即名长乐殿,圣上御书的三个大字,在阳光底下金光闪闪,似在向世人昭显他的纯善至孝之心。

    须臾,青衣宫女出来,躬身道:“太后娘娘请皇后和各位小主进去。”

    仍是常嬷嬷在前引导,本宫和三位妃嫔随后,进得长乐殿中去。殿内一道黄底金凤的地衣,直铺至太后宝座前;而两只齐人高的铜鹤分立宝座左右,正缓缓吐着淡淡檀香。宝座之上,宽袖衫、银泥裙的太后端坐,而窄袖衣、堆纱裙的太妃紧紧挨着她,探身于前;那宽袖衫碰着了窄袖衣,银泥裙擦着了堆纱裙,看得本宫的眉头一跳。

    常嬷嬷将本宫等人引至太后宝座前,退到一旁。本宫立在台阶之下,特意等了一等,但太妃仍没有从宝座上起身的意思,本宫只得拜下身去,口称:“给母后、太妃娘娘请安。”

    本宫身后的三名嫔妃亦跟着拜倒,高呼:“给太后、太妃娘娘请安。”

    宝座上的太后淡淡一声:“起来罢,赐座。”

    依旧是那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的语气,但本宫却听出了些许不快,忍不住又朝太后身侧的太妃看了一眼。但太妃却浑然不觉,本宫只得在心里默默为她叹了口气,走到太后那侧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下。

    王宝林三人在本宫对面落座,邵采女许是因为方才吃了教训,不敢再逾越,规规矩矩地坐在梅御女之后。

    本宫刚坐定,便听得太后的一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皇后已大婚满一个月了。”

    “是。”本宫欠身应了一句,抬头朝宝座上望去,只见太后微微仰着头,在袅袅檀香的絮绕下,让人看不清脸上是喜是忧;不过本宫想,以本宫与她毫无亲缘关系,又并非她亲自所选来看,多半应该是喜罢。

    “王宝林今日的这身衣裳,配得甚好,很是合哀家心意,皇后你说呢?”太后许是注意到本宫的目光,俯首问道。

    王宝林今日内穿桃红绫抹胸,外罩织小团窠锦滚边的开胸纱衫,下配缀满珍珠的真珠裙,华美异常,那一对呼之欲出的****,更是引得人浮想联翩。她这一身行头,可价值不菲,单凭那裙上的珍珠,就属大手笔了,她尚未承宠,父亲又只不过是个正八品的互市监丞,哪来的这些银子,想必是某位董事赞助的罢——本宫看了看太后,口中应和着“果真是好,衣裳好,人更好”,心里却不屑道:再合您的心意又如何,关键是得皇上喜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王宝林身上,见太后和本宫都出言相赞,哪有不附和的,顿时溢美之词在大殿内此起彼伏。太妃不甘示弱,将梅御女叫至身侧,扯着她的掐腰襦衣,问众人道:“你们瞧瞧哀家给梅御女挑的这身衣裳,可还耐看?”

    本宫抬眼一瞧,只见梅御女着了一身绿装,浅绿色襦衣,草绿色短衫,湖绿色帔子,连隐隐约约露于深绿色长裙外的高头履,都是黄绿色的,这些绿色深深浅浅,衬得梅御女恰似一株弱不禁风的绿柳。

    通身绿色,本是俗不可耐,但穿在梅御女身上,却偏偏显得极合适,本宫想要抚掌叫好,然而瞥一瞥太妃身侧端坐的太后,还是忍住了——太妃和太后同为本宫的上级,又是圣上的生母,本宫哪有不巴结的道理,只是这是在长乐宫,太后才是主人,更何况太后的父亲贵为东山王,在朝中极有势力,本宫怎么也不能为了太妃拂了太后的面子,因此只极为矜持地略一点头,学着太后淡淡的语气,道:“太妃眼光不错,儿臣是比不了的。”说完,又加上一句,谁也不得罪:“梅御女与王宝林是各有千秋,皇上有福气。”

    太妃听了夸赞,笑眯了眼,拉着梅御女讲东讲西。太后亦把王宝林叫到了跟前,将些话儿来讲。邵采女则是主动凑了过去,立在一旁不时插上几句。

    王宝林是太后那边的人,梅御女是太妃那边的人,邵采女更是圣上亲选,只有本宫,哪边也不是,乃是孤家寡人一个。本宫拿指甲扫过裙上凹凸不平的金织凤凰,默默地想。

    宝座上欢声笑语一时,太后许是累了,止住各人的话头,问本宫道:“皇后,皇上可曾挑了今晚侍寝的人选?”

    翻牌子的规矩,本宫懂得,时辰历来是在晚饭前,而现在尚未用过早饭,何来挑人一说?太后分明是在用言语试探于本宫。若本宫乖巧听话,自当回答“王宝林”,然后想尽办法让圣上翻了她的牌子,但太后从未将本宫引为心腹,本宫又何必为了遂她的意而耗费心机,更得罪她身旁的太妃。要知道,惹恼了小心眼的太妃,也够本宫喝一壶的。

    本宫作为可怜的下属,左右为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时候行事,摒弃圆滑,照实答来,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于是朗声禀道:“启禀母后,儿臣尚未接到尚寝局那边的禀报,待得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来告诉母后。”

    太后“嗯”了一声,能清楚地听出其中略有不满,但想来她也猜不准本宫到底是不贴心,还是太老实,因此一时也发作不得,只懒懒地挥了挥手,命本宫等人退下。

    待得出了长乐宫,三名嫔妃各自散去,本宫也准备照原路返回甘泉宫,但才行至凌烟阁,就听得背后有太妃的声音在唤:“皇后,略等等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