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无题
小玉儿自然还是记得郭苏阳的,不过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那次和萨哈廉在茶馆偶遇那次。 “我记得你……显章?”小玉儿想了一下,还好自己记性不错。 “是。格格还记得奴才,奴才惶恐。”郭苏阳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奴才惶恐是句虚话,但是现在郭苏阳倒真的挺惶恐的,小玉儿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郭苏阳,突然又想起熊廷弼来,觉得卑躬屈膝的郭苏阳愈发的不顺眼。 “你是哪里人?”小玉儿口气一冷,让郭苏阳背上一寒,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回格格的话,奴才是苏州人士。”本来郭苏阳就是一个很能屈能伸的人,这些年经历多了生死这所谓的书生豪气早就磨的一干二净,加上长相就有些猥琐更显得奴颜婢膝。 “苏州?那可是传说中的人间天堂啊?怎么跑到这兵荒马乱的辽地来了?”小玉儿一听这是半个老乡啊,反而怒意更胜了,苏州爷们就这副德行? 没敢抬头郭苏阳自然没有看到小玉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想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就把自己误夹带被认定作弊然后流放到逃出生天然后被坠入奴籍再被萨哈廉相中,而当初遇上小玉儿的事惨遭东家厌弃却只说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东家怕被连累才赶出去的,其他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郭苏阳这些年懂的很,萨哈廉把他送给了小玉儿,那小玉儿就有他的生杀大权,奴才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可悲,与其现在支支吾吾将来被查出来,不如现在掏心掏肺的表一番衷心。再说了,自己这大明逃犯的身份其实还是蛮得女真亲贵的欢心的。奴才嘛,知道和大明不对付,就算不放在心上,至少对自己会放下一些心来,不会莫名的被按个大明jian细罪名乱棍打死。 耶?作弊?小玉儿突然心思恍惚了。 “凌琳你的笔记啊啊,快借我!!” “凌琳啊,论文你一定要帮我啊,你一定要救我啊!!” “凌琳啊,交卷了给我发短信啊!” “凌琳啊……” “格格,格格……格格!” “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小玉儿突然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同情。当年念书的时候班上也有这么几个人总是考前抱佛脚,每到考前自己就跟公主似的被他们伺候着,借她笔记等着她押题或者索性等着考试时直接拿去抄抄看的。还真有被逮过的,但是几百年后你作弊不过就是贴张字条警告一把,一年后还销掉不进档案,简直就是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次负面影响啊。现在可怜的,一次作弊还是未遂呢,直接流放三千里。 “我不管你是真作弊还是假作弊,我只管你有没有实才。我本来要的是宁完我,不过萨哈廉不肯割爱,所以推荐了你给我。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小玉儿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失态,才重新调整了下心情才开口到。 郭苏阳苦笑:“奴才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和公甫兄比肩……”原来是这样,结果害的自己胡思乱想了好些天。 “你也没必要妄自菲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萨哈廉不肯割爱宁完我自然是有他的优点,但是他敢推荐了你来,自然也是你身上有能闪光的地方,不代表你就真正不如宁完我。” “谢格格厚爱。” “起来吧。能不能得本格格厚爱还是要看你自己,以后只在我面前的时候不要摆这副奴才的面孔给我看。”小玉儿皱着眉看着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郭苏阳,“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给我指点学问的先生不是一个只会磕头的奴才,要规矩的奴才我何必找萨哈廉去要。”说着小玉儿脸又沉下去了。郭苏阳听着这声音又冷了连忙叩了头站起来。 也许是当年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也许杨睢的郁郁而终还是给了他一定的刺激,进来短短一炷香时间他已经出了几身冷汗了。 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小玉儿哪里知道自己给他留过这么一个心理阴影,但是也心知性格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只是命人带下去,给单独安排一个房间先休息,等过几日熟悉一些了再开始讲学。 其实小玉儿早就想这么做了,这些年一直是凭着前世的一些底子一个人在自学,有些不懂的地方也没办法去问,但是在宫中也没有谁对汉文化特别钟爱的,现在小玉儿发现了嫁给多尔衮的第一个好处了。至少想了好些年的有些疑问能有解答了。 小玉儿抛开了郭苏阳的性格问题,这会倒是认真看起他的一些文章来。萨哈廉许是怕她没讨到宁完我跟他生气,心想着她喜欢汉学,自然是更喜欢正规出身的读书人,所以把身边唯一一个中过举的郭苏阳给送来了,其实小玉儿要宁完我也就随口一说,不过是因为他是后世成名的人而已,倒没有说非他不可。 郭苏阳不愧是中过举的,这八股文写的很是漂亮。明清两朝虽然科举已经开始走下坡了但是这明末还没完全烂透,总是能找些亮点出来。 瞧着瞧着小玉儿倒是瞧出些端倪来,手上这本其实不算书,是郭苏阳为了讨好萨哈廉把自己早些年的文章都写了一些献上去的。所以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从年少轻狂到后来穷困潦倒都有一些即兴之作。 小玉儿这会看的就是郭苏阳颇为年少时写的一篇论治吴淞江,郭苏阳倒也是少年得意过,17岁中秀才,次年中举也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情万丈来。明朝文人和其他朝代不太一样,瞧起来似乎更不怕死一些,偏好写文章骂人,骂的还不是一般人,京官骂皇帝外放骂藩王,还能骂的花团锦簇好不灿烂。 别以为当了官才能骂人,所谓士林士林,这可不止那些高高在上的进士及第还包括那些组成金字塔底层还在十年寒窗的。高中前就骂出名的也不是没有。万历年间为了“国本之争”——就是皇帝想立宠妃的儿子福王做太子,大臣们不答应,必须立嫡必须立长!于是君臣间长达几十年的各种斗气,怪招频出。这士林趁乱写写文章骂皇帝的就层出不穷了,若干骂的好的还能给上面高看一眼。 郭苏阳也是这趁乱的一个,不过倒不是那种子曰圣人曰的道德文章,而是从太湖连番大水到吴淞江堵塞联系到皇帝连续不上朝不议政非暴力不合作堵起耳朵不听言官进言等等。 其实联系起来颇为牵强,但是这文人写作,用来夹带私货倒是不需要太强逻辑的,只要能说的似是而非就能称之为比喻讽今,反正就是你的错。 不过要出彩这篇牵强的文显然不行,只能淹没在芸芸众生口水之中了。 郭苏阳特别又抄出来,也不是因为写的好更多是因为这篇是骂明朝皇帝的。 小玉儿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这点讨好的心思她倒也没特别反感。她是做不来不过不反对别人对她这么做。能让小玉儿对这篇起了心思的却是前半部分的关于治水。 想来是作为苏州人士对这太湖水患颇有感悟。若是只是个死读书的,养着当个教书先生倒也没什么,不过若是个能有其他才的,倒不介意提拔一番。看样子这唯唯诺诺的性子倒不是天生的,许还是能治的好。 小玉儿看了一番,还算满意。于是这西席的事算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