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春闱
带着罗擎云探望父亲的病情时，妙如发现，原来兄长明俨也在那里。 那几日，京城风传女儿是狐妖转世，可是把钟澄急坏了。 他整日在府里来回打转，却是半点办法也想不出来。后来，派人请来旧友许坚大人来府。打听到内情后，求他帮忙想办法救救女儿。 听到是皇子们之间为争夺皇位，让她遭受了池鱼之灾。钟澄心里甭提多愧疚了。 后来几天，许御史到处替他打听，才隐约得知一些内幕。原来是庆王把他女儿给牵扯进去了。随后，钟澄又听说，是他以前的上峰庄志明，拿妙儿多年前送给庆王妃的礼物大作文章，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他们钟家五房，就是靖王跟玄德帝争位时的受害者。想不到二十年过去了，他女儿重蹈覆辙，也被卷了进去，眼看着又要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 他急怒之下当即就病倒了。加上弟子们都在积极备考，担心他们受这些传言干扰。钟澄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向他袭来，让他的病情愈发雪上加霜起来。 刚从龙兴寺出来，妙如就得知父亲病倒的消息。待她赶到郡主府时，爹爹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好转了。 原来，听说慧觉大师也上了京，让钟澄暗中松了口气。只是病来如山倒，去时如抽丝。病魔已经上身，将养起来有些缓慢罢了。 都怪小女儿婵儿多嘴，还派人告诉妙儿，他本不欲让大女儿cao心的。毕竟，对方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 听说她是从皇家寺庙直接赶过来的，钟澄听后十分生气，开始教训起女儿：“你现在是罗家妇。怎么那般不知轻重？！起码得跟亲家公说一声，这样冒冒失失地搬回来，成何体统？让人知道了。又是一桩不守礼节的罪过。” 妙如不以为意，安慰父亲道：“相公已经跟公爹说了。再说，您都病那么久了。女儿才知道，本来就不该……” “这不是已经快好了吗？亲家公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得好好尊敬他。”还躺在病榻上，钟澄就开始教训起女儿来。 见妻子挨了训，罗擎云忙上前打圆场：“是小婿的错，本来是要回罗府的。只是咱们家宅里，最近不太安宁。小婿怕再出什么意外……不过，小婿早跟父亲解释了，他还托小婿问候您的病情呢！”罗擎云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妙儿既然被封为郡主，回郡主府守孝，感念先帝恩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在娘家住对月！泰山大人您就不必多虑了！” 此番说辞一出来，钟澄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刚进门时，罗擎云就探望过岳父。跟对方澄清了有关妻子的流言。早前他们夫妇就在私底下商量过，打算在外面避一段时日。暗中调查曹氏兄妹的底细，和他们私底的后续动作，以便伺机反击。 有些话。不好跟眼前之人说明，罗擎云伫立在那儿，犹疑不定起来。 见到他为难的表情，妙如忙作了自我检讨：“这事是妙儿的错。听到爹爹病了，女儿归心似箭……” 钟澄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为父修书一封，替你向亲家公请罪。以后不可再这样莽撞了。” 在一旁听到，罗擎云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跟父亲提到妙儿回了娘家时，按爹爹以往的脾性，肯定会怒火中烧。此次却让他大感意外：不仅没发火，还默然地接受了，似乎有些反常。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是怕她真的接受陛下的封赐，另建公主府，自己也跟了过去？是对之前在大殿里的行为，感到愧疚了？还是在处理曹氏的事情上，爹爹自知理亏，不敢过多要求他们了。 看来，有些事情得加紧解决了。 听到妙如和妹婿要留下来住对月，明俨当然高兴坏了，在一旁附和道：“太好了！你们一定要住到春闱过后。听说meimei是大福之人，得你在府里亲自坐镇！等杏榜放了，再回罗家吧！” 他这番孩子气十足的话语，让妙如不禁有些乐了：“你打哪儿听说，我有什么福气？要真有福气，就不会遭受那么多劫难了……” “外面的人早就传遍了，尤其是慧觉大师进京后。说你在六岁时，被大师收为俗家弟子，佛缘匪浅，当时江南的时疫……”想起外面人称赞妹子的话，明俨两眼冒光，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妙如含笑不语，转身若有所思地朝丈夫望了一眼。 后者目光微缩，不太自在的表情落在了他们父女的眼里。 妙如突然顿悟，心下如明镜一样澄澈——肯定是他传出的风声，为了消除流言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他可算是费尽心机，替她洗刷污名。 想到这里，妙如低下脑袋，抿嘴一笑，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 罗国公所料的不错，他儿子罗擎云最近，确实有些神出鬼没。 这天晚上，从雨笼胡同的郡主府出来，他就窜进了一道幽长冷寂的巷子，来到了深巷尽头一座普通民宅的大门跟前。 将手指放在门板上，罗擎云轻敲了三声。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位身着劲装的武士。两人对了切口，他就被来人迎了进去。 深巷登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两旁民宅的屋檐和围墙沿壁上，偶尔有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在这清月泠泠的夜里，显得更加寂静。 “查清楚没有？真是崔家的旧部，帮着万家建起了暗卫组织？！还派人混到庆王身边，挑唆他们起了夺储之心？”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沉声问道。 “暗部的兄弟查得一清二楚。不然，东昌伯府的暗卫，怎会先于咱们，查到沈家丧孙的内幕，摆了我们一道的？！”说这话的疤面青年，眼中的眸色微暗，衣服底下的手掌攥成了拳头。 “兄弟说一句，姓沈的恐怕打一开始，就计了个局，想利用庆王之手，在陛下面前为自个加分。不然，怎会这般凑巧，让他知道了当晚的行动。说不定那晚的逼宫，就是他挑唆的。以便有机会让他在陛下跟前立功。”刚进门的男子，也加入了这个话题。 “凌霄，知道你们罗府跟他有过节……这事陛下嘱咐了，让你别掺和了，省得你到时为难。”薛斌在一旁好言相劝。 罗擎云眉头微蹙，最后只得顺从地颔首应喏。 “对了，陛下吩咐要安排两位女子，跟着兰蕙郡主学画。”俞彰突然出声，告诉他这一重要消息。 罗擎云心里一突，惊讶地抬起头：“怎么说来着？何时开始？” “等此事过去后，先暗中培养画像的专才，兰蕙郡主要辛苦了。陛下打算将来把暗部公开，更名为‘锦衣卫’。”俞彰一脸平静地说道。 “要不，让她开个女子画馆吧！正好混在想学的世家女子中间，也不打眼。人人都可以去学。”薛斌在一旁建议道。 俞彰只觉眼前一亮，抚掌叫好：“这主意太棒了！拙荆一直也想学来着，哥哥我都不好向凌霄开口。” 听到这主意，罗擎云起先有些不乐意。后面转念一想：或许，妻子也希望她那画技，今后后继有人，能流传百世。到她桃李满天下的那天，或许，谁也伤不到她了。 这倒是个不错主意！ “我回去跟她提提，”他斜睨了眼前俞彰一眼，打趣道：“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我记得，有人总惦记着，要找她画像来着的。一会说泰山大人，一会又说是高老公爷。” 俞彰满是伤疤的脸上，立刻涌现出两团可疑的红晕。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进京赶考学子们，春闱下场的日子。 二月之初的京城，天气乍暖还寒。明俨、韩思贤还有鹿鸣书院其他学子，和几千名各地赶来的举人一道，进了位于时明坊的京师贡院。 初九那日，郡主府的众人早早就起来了。罗擎云陪着妙如，跟钟府众人驱车来到贡院门口，亲眼目送他们走入试场。 望着儿子和弟子们的身影，消失在那两扇高门内。钟澄脸上讪讪的，还带着几分忧虑的神色。 “岳父大人勿需担心。”见到钟澄面上阴郁一片，罗擎云在旁边轻声劝慰起来。 “前段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大舅兄受了影响，其他仕子们一样也会受到拖累。就是退一万步讲，明年改元，朝中自会再加试一场恩科。今年不行，明年再考一场便是。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他还没及冠呢！” 这番话说的也不无道理，钟澄脸色稍霁，欣然地望了对方一眼。转身过去打算回到车上去。突然，后面传来一句似曾相识的唤声。 “钟先生！” 坐在车厢里头的妙如，只觉心头一颤。本能地揭起车帘，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瞧去。 在撷玉书院里，她也曾被人唤作过“钟先生”。 撩开帘布她才发觉，发出那声音的，是一名年轻男子。 见他们停下了来，男子急步奔上前来。见车窗口有了动静，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待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妙如心中大震，赶紧放下车帘。思绪如波涛一般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妻子这举动，让旁边马背上的罗擎云看在眼里，他愕然地回转过身去，朝那人也瞥了一眼，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府拒绝往来户——嵘曦公子汪峭旭。 只是他嘴唇上……竟然蓄起了两撇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