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 我不是鬼
“研究钟表啊,小雪,喂!” 心思全扑在钟表上了,以至于寒夜都来了我还不知道。我盯着他打量,他没有衣冠不整的样子,也许没有和梁美红那个,不过即使那个,他也不会衣冠不整的出来吧?我总是犯低级错误。 他看我的呆样笑道:“干吗?几分钟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才几分钟吗?”我问,只有几分钟的话,衣服都脱不完,自然没有什么了。 “你盯着表呢,你不知道吗?” 我挠挠头:“哦。” 我们出了门,服务生已经将车开过来。还是寒夜亲自开车。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不是回公司的路。“我们要去哪里啊?寒先生。” “去我老家。” “您老家?” “玉兰福利院,我阿婆打电话说这几天不舒服,我约了位医生今天下午去给阿婆瞧病。你有空陪我吧?” 我点点头,陪你当然有空。而且我终于要见到传说中寒夜长大的地方,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没有想到寒夜长大的地方是这么漂亮,还以为又旧又破呢。崭新的活动楼,漂亮的生活楼,漂亮的花园,高大古老的玉兰树,美丽的小湖。楼里不时传出孩子们朗朗的笑声和哭闹声。 “这里好漂亮!”我赞叹。 寒夜笑笑,带我穿过楼房,去了后边几排平房中的一个。 “阿寒来了。”我听到说话声,回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碗汤过来。 “梅老师,”寒夜迎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碗道:“阿婆这几天怎么样?” “亏你总是惦记着她,给她请好医生。八十岁的人了,身体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梅老师一边说一边看我,“这个姑娘是谁啊?” “我们公司的员工薛之雪。小雪,这是福利院的梅老师。” “梅老师好。”我拿出乖学生的样子打招呼。 梅老师赞赏道:“多好的姑娘,快进来。”她帮我掀开帘子,寒夜已经进去,我谢过,紧跟着进去。 外面是一件不大的客厅,里边是卧室,寒夜端着汤进去,我也跟进去。床上躺着一位白发已经掉的很稀疏的老太太,满脸皱纹,我想我老了一定比她还要难看。她看到我们,张口说话,牙齿已经掉光了,口音也不清,还是海都方言:“阿寒啊,侬来做撒,侬忙,吾好,没事。” 寒夜笑道:“阿婆,我都很久没来看你了,你也不想我吗?” “吾想,可侬忙啦。” 寒夜将阿婆扶起来,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她不时的喝呛,喝漏,喝流,我忙给她拿着毛巾擦。好一会儿才喝完药,梅老师拿碗出去。 阿婆瞅着我好一会儿问:“侬是谁家女恩?” 这话问的,我说了是谁家女儿,你也不认识啊。“阿婆,我是寒总公司的员工。” “员工?阿拉阿寒很好,侬勿嫌他面孔丑。” 我没有嫌啊,我点头道:“他人很好的。” “侬给伊做老阔?” 我愿意!可是,你不能代表寒夜的。我冲老人笑笑,扶她躺下。 寒夜在外屋打电话,好像是给那个医生打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阿婆代他向我“求婚”了,童言无忌,老人言也无忌,老人肯定想让他快点结婚的。路上,寒夜曾告诉我,是这位阿婆把他从门口捡回来的,据说当时阿婆要再晚一会儿,他就可能被狗吃掉。阿婆其实就算是他mama了,那个mama不希望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儿子结婚生子? 我陪着阿婆拉家常,她告诉我,寒夜这孩子命很苦的,被父母丢了,又被火烧了,小时候总被人欺负,总挨打,别人吃饭时,不准他到前边,他总挨饿,几次都差点死了。 没多久,医生就来了,帮阿婆检查过,然后开了药,寒夜将人家送走,又陪阿婆聊了一会儿,期间,阿婆几次提议他娶我,寒夜说:“阿婆,不要总说了,人家是女孩子,脸皮薄的,说羞了,以后不来看你。” 阿婆果然不再提了,但我好想她提的。 一会儿院长来找寒夜,说下水管道不知道被孩子们塞进什么了,堵住流不下水,几个厕所都不漏水,维修公司太忙派不出人来,福利院自己聘的维修工嫌脏,昨天也不干了,而福利院的老师也多是女的。 寒夜只好亲自去修,我跟着他去了生活楼,一进门,先看到两个孩子,一个没手了,一个是跛子,但不傻,很礼貌地叫寒夜叔叔,然后再碰到一个孩子没有耳朵,冲着我们傻笑。总之,没有几个正常的孩子。 寒夜搬着梯子,背着工具包,爬到厕所里修管道,我要帮他,他说太脏了,让我去陪孩子们玩儿。 一位老师带我去了一个活动室,几个智障孩子在上音乐课,老师弹琴领着唱,但他们该干吗干吗,没人理睬老师的琴声。我进来他们就围着我,我蹲下身子和他们玩儿,他们有的摸摸我的鞋,有的摸摸我的头发,有的还摸摸我的鼻子,似乎我是外星人。不过和他们在一起也很好玩儿,不用耍心眼儿。 寒夜修完管道天已经黑了,他满身臭味,来时干净的白衬衣现在脏兮兮的,院长让他洗澡,他说回去洗吧,这里也没衣服换。但到了我们的保时捷前,他犹豫了,说道:“小雪,你开车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笑着说:“自己的车不会嫌你脏的,要打车,人家可真的不会让你上车。”我给他打开副驾座的车门,他笑笑,只好坐进去。 我开着车道:“送你回家洗澡吧?” 他点头道:“谢谢。” 路上,他散发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他自己打开窗户,我也旋下玻璃。 他告诉我,玉兰福利院本来是国办的,前几年市政府搞经济发展,要把福利院的地皮卖掉开发房地产,而那些福利院曾经照顾过自己的老师就会失业,这些儿童也将无所依附,他童年的家也将被彻底毁灭,没办法,他只好出面将整个福利院买下了,并且还给政府捐了一笔钱,福利院才保住,里边的新楼都是这几年新建的,以前可没这么漂亮。 到了他住的海都电影制片厂家属楼下,他倒是没有直接赶我走,邀我上去坐坐,我笑着跟他一起上楼。 进了门,屋子还是像我上次来一样乱,他把沙发上堆的书搬开,给我腾出一席之地说:“先凑合坐坐吧,我洗完澡出来收拾。” 我笑笑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那个……算了吧,很脏的。”他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笑笑,他去洗澡,我帮他收拾屋子。他家可真够脏的,陈年积物,不知道他有几年没大扫除了。女强人也好,男强人也好,看来都有个通病,外面衣着鲜亮,家里灰尘如山。 先将他的书统统整理出来,因为我也喜欢书嘛,一边整理,一边看到了很多本好书,以后是不是可以向他借了读读?他的书里很多外文书,我统计了一下,一共有八种文字,当然除了英文,别的我根本分不出是哪国文字。莫非他懂八种语言,震撼中,当年的周恩来总理也不过如此啊! 我刚刚将书整理好,他洗完澡披着浴衣出来了。我回头看到他,稍稍愣了愣,男人穿浴衣的样子也很性感啊。 “算了小雪,别收拾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改天我请钟点工好了。你去洗洗手,我换了衣服,咱们出去吃饭。” “没关系,我经常做家务,干惯了,你先晾干头发,我们再出去。”我怕他这样湿着头发出去吹感冒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我劳动,我就一边干一边和他聊天:“寒先生,你这里好多外文书,你都能看懂吗?” “差不多吧。” “老天,八种语言啊,你是怎么学的。”我震惊地停了手。 他笑笑:“别以为我多聪明,不过是电影看多了,为了研究各国电影需要,一知半解学一点儿,大多是不精通的。” 我满脸崇拜道:“我就学一门英语,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如果我能八种语言都一知半解我就骄傲死了。” 他看我孩子气的样子,摇头笑笑:“其实一个语系,你懂了其中一种,其它的学起来就容易了,会几种语言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神秘,做到精通不容易,但听懂会说还是比较容易的。看多了,你也可以。” 我摇摇头:“我这辈子是不指望再学一门外语了。” 收拾完客厅,他的头发也干了,我们出门去吃饭。 楼道里没有灯,他在前边走,牵着我的手,我跟在后边,下了一层,听到下边有人蹬蹬上楼的声音,然后我看到有光闪烁,人家还拿着手电,比我们明智多了。 一转弯,那人拿着手电照在寒夜脸上,然后,“啊——啊——”惊恐的尖叫声在整栋楼涤荡,“鬼——鬼……不要过来……”那个拿手电的女人一边尖叫,一边跌落楼梯,然后滚到一个墙角,瑟瑟发抖。 寒夜本来想去拉住她的,可又怕她更害怕,只好退后,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道:“小姐,没事的,没有鬼的。” 听到我柔柔的声音,她渐渐不抖了,抬起头来:“我刚刚明明看见的,真的是鬼,好可怕……” 邻居们听到声音,也相继开了门,最近的一个门,一位老头开了门看到寒夜说:“阿寒,你又吓到人了?” 寒夜像个犯错的孩子低下头。 缩在角落里的女孩终于敢抬起头正视寒夜:“你……真的不是鬼。” 寒夜无奈地摇摇头。邻居老头道:“孩子,你肯定刚搬来的吧,这位鬼面大哥是著名导演党寒夜,你在电视上没见过他?” 女孩又看了看寒夜道:“可电视上也不是这么黑的天,好像也没这么吓人的。” 寒夜道:“我住五楼,一般不在夜间活动,偶尔遇到不用大惊小怪,我不吃人rou的。” 女孩瑟瑟地点点头。 出了楼,我笑着问寒夜:“是不是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你的邻居们好像都习惯了。” “也不经常发生,只是搬来新邻居才发生,所以我最怕有新邻居搬来。” “那你为什么不搬走,这里这么旧的房子,也没有灯,就是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 “你说的也是个办法,我买栋别墅搬进去,不和别人共用楼梯,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不就小了?”他点点头认可我的建议,我也觉得他确实该换房子了。“小雪,你要那天有空,陪我去看看房子,我得买房了。” 我很愉快地答应,将来我有了钱,也要买房的,现在先跟他过过买房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