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章离人泪
清晨天刚蒙蒙亮,芳尘就随卓王爷出发回圣都了。 芳尘坐在马车上,就像当初出宫时那样,探出头眺望着那渐渐变小,渐渐模糊的小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记得当初离开皇宫的时候,还有个人在盼着她等着她回来,而如今这空空的小院里,只有盛开的雏菊花迎风摇摆,再也没有一个期冀的目光跟着她,等着她。 如此想来,还真是有些落寞啊。 此刻,坐在芳尘身边的碧柳,却是另一种心境。脸上的兴奋与喜悦溢于言表。六年了,终于离开了这个荒芜的皇陵,下次我若是再回来,必是我百年之后,以皇妃的身份回来风光大葬的,我要让那些曾经伤害我,唾弃我的人知道,就算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万贯的家财,我照样可以做人上之人。 马车里的两个女人各怀心事,而小绯就表现的单纯多了,只想着不管身处何地,只要能和jiejie在一起就好。 天渐渐的有些亮了,却不见太阳,芳尘看着阴霾的天空,只觉的这是暴风雨前的征兆。心里盘算着,若是下了雨,这路就不好走了。 芳尘正寻思着,这大雨就瞬间降了下来,虽然早已有了征兆,但还是淋了行军的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芳尘掀开帘子,看着四周都是荒凉的郊野,连一棵能躲雨的树都没有,顿时心生疑虑,看来眼下也只能加紧赶路不能避雨了。心里也替这些将士们担心,这雨下的这样猛烈,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若总是这样淋着,也该生病了。想想千百年来,永远都无法调和的阶级矛盾,都是因为这样细微的小事而积少成多,最终越过了心里承受的底线,然后爆发,再然后就是同归于尽了。 想到这里,芳尘不禁有些汗颜,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何德何能要这些将士们为我受苦,所以我才讨厌这个时代,讨厌阶级差别,讨厌压迫。想到这里,芳尘立刻起身,走到马车门边,就想要出去。 碧柳见了一把拉住芳尘,略显紧张的问道:“主子,外边下着大雨呢?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芳尘闻此,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能看着大家都在外边淋雨,这雨下的又急又大,不知何时能停,看着将士们这样,我于心不忍,也于心不安啊。” 这时,在一旁打盹的小绯被一滴渗进马车来的雨水滴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的情形,一脸茫然的说了一句:“下雨了啊。”说着抬头看着已经开始漏雨的马车顶,再看了看芳尘问道:“jiejie这是去干什么啊?” 芳尘见此,刚想回话,马车却蓦地停住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停在芳尘的马车前。 “回禀玉妃娘娘,王爷要末将前来知会娘娘您一声。说这雨下的太大,许是不能再赶路了,前方几里就是德林镇,就委屈娘娘您前去躲一会儿雨了。” 芳尘闻此,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德林镇,德林镇,不正是铃儿出事的那个小镇吗?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天意,有安排。是铃儿,是铃儿想要在我临走以前再见我一面,是不是? 想到这里,芳尘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禁应了马车外小将士一声,就瘫坐在车门处了。 此刻,车上有一个人的脸色比芳尘更加的难看,那便是碧柳。俗话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欠出去的债,怎有不还之理。 进了德林镇,芳尘的情绪这才渐渐的有些平复,芳尘透过帘子,看着躲在屋檐下,一张张既兴奋又陌生的脸,叹了口气。 这时马车慢慢的停下,车外一人回报道:“回玉妃主子,咱们这是在这镇上最大最干净的酒楼门前呢。卓王爷请您下车,去屋里避雨呢。” 芳尘闻此掀开了马车帘子,只见外头已经有人摆好了马凳,撑好了伞在一边候着呢,芳尘见此,赶紧下了马车,随着呜呜泱泱的护卫们进了屋。 还是这家酒楼,还是这个房间,此刻芳尘终于相信,今日的遭遇不是一个偶然,是铃儿,是铃儿在冥冥之中的指引。 芳尘站在窗前,看着沿街屋檐下面排排挺立的将士们,又转身看着碧柳和小绯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就是两年前,就是在这里,我把铃儿弄丢了。这雨下的这么大,铃儿一定是在难过,是在怪我了。”芳尘说着眼神泛着让人担忧的空灵。 碧柳闻此,脸色就更加苍白了,一个人所在角落里,抬头看着芳尘,声音颤抖的回道:“不,主子说错了,铃儿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没有拦住她,拦住她寻死。” 小绯见芳尘是这样,碧柳也是这样,只能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站在芳尘身侧,柔声安慰道:“jiejie,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若是铃儿jiejie在天有灵也早该投胎,再世为人了。你难道还要为这事来自责吗?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铃儿jiejie是最爱你的。若你非说这大雨是因铃儿jiejie起的,那也是她不舍的泪水。” 这时,卓王爷轻轻叩门进了屋,身上发间都是水珠。 芳尘见了,也来不及多想,便上前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芳尘说着取出怀里的手帕递给了卓王爷,想要让他擦擦干净。 卓王爷闻此爽朗的一笑,回道:“今日真的可以算的上是流年不利了,刚启程就遇上这么大的雨,我一路骑马和将士们同甘共苦,才知道他们的不容易,索性就选了这德林镇让大家避雨,也省得生病了。” 芳尘闻此,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出生就娇生惯养的卓王爷,竟也懂得体恤民心,却为方才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脸红。 “王爷总穿着这一身湿衣裳到底有些不妥,您还是赶紧换件干净的衣裳,免的秋风一起,就真的该生病了。” 卓王爷闻此,感紧回道:“这不,我这会儿来就是与你知会一声,我现在就去楼上的客房换身衣裳,刚安排了这家店的掌柜的来这里伺候。芳尘你若是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说,一会儿我换好了衣裳,咱们就悠闲的吃一顿饭。” 听了卓王爷的话,芳尘点了点头,向卓王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卓王爷见此,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卓王爷刚走没多久,就又有人叩门,芳尘知是掌柜的来了。于是要碧柳拉上屏风,请掌柜的进来。 只见那掌柜的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十分恭敬的说道:“草民给贵人请安。” 芳尘听着那颤抖又透着紧张的声音,尽量柔和的说:“掌柜的不用拘谨,赶紧起来吧。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你便像是招待一般的客人那样,招待我就好了。” 那掌柜的闻此,这才起身,搓着双手,依旧有些紧张,犹豫了半晌,才问道:“贵人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每家店不都是有自己的特色菜品吗?敢问掌柜的你这家店里是有什么特色菜呢?” 那掌柜的闻此,便像是活过来一般,隔着屏风就给芳尘说了起来,“回贵人,咱们这家店虽小,确实有一道招牌菜,那便是咱们这家店的烧鱼了。要说这烧鱼,不仅味美连材料都有的一说,话说咱们这里每盘子鱼都是现捞现煮的,客人们若是想吃,咱们立刻就去这河里现捞一条,保证每条都是新鲜的。” 芳尘闻此,淡淡的笑了笑说:“掌柜的又在唬我,这河里的鱼儿就算是再多,岂是你想捞就捞的呢?若是客人点了这菜,您又抓不住这鱼,客人岂不是要坐在这里饿死了?” 听了芳尘的话,掌柜的立刻解释道:“贵人头一次来,许是不知道,咱们这德林镇虽然是有条德林河,但这河却不是一条真的河,而是贯穿咱们小镇的一个浅水池子。因为这池子是潭死水,所以咱们就用来养鱼吃鱼,因为这德林河的水只到成年人的腰,别说存心捞鱼了,就算是一瓢下去都会舀到小鱼呢。所以贵人不用担心,这材料绝对是没问题的。” 芳尘闻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掌柜的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这德林镇当真只有这德林河这一摊子死水?就再没其他的河流了?” 这掌柜的虽然觉得芳尘问的这话没头没脑,但还是十分认真的回道:“是,咱们德林镇除了这德林河就再也没有什么河了。” 听了掌柜的的回答,芳尘一脸冷漠的看着缩在墙角的碧柳,又接着问:“那既然这德林河是用来养鱼的,水又那么浅,那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淹死过人啊。” 掌柜的闻此,十分得意的笑了笑,回道:“不瞒您说,咱们这德林镇虽小,确实是民风淳朴,乡民们即使不是亲戚也都认识的,可以说是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了。而这德林河自草民记事起也没听说过淹死什么人,所以贵人不用担心,咱们这鱼都是干干净净的好鱼。” 听了掌柜的的话,芳尘看着碧柳,眼神前所未有的恶毒,如今证据摆在面前,她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毫无漏洞,真真切切的解释。 掌柜的听芳尘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小声问道:“贵人,您是不是要点咱们这特色烧鱼啊?” 芳尘闻此,眼光终于从碧柳毫无血色的脸上挪开,朗声回道:“这菜我点了,我还要亲自去这德林河上,好好的看看这潭淹不死人的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