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游园

    且说秦紫陌接管家中事务后，谨记父亲的话，凡家中大小事必要请示过凌老太太再行，不肯擅做半点主张。更兼她为人谦和，家中仆从偶有不敬之处她亦不责，甚至半句重话都没有。久而久之，众人也就如从前一样，当她是个有名无实的挂名主子了。众人的轻慢，秦紫陌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觉正合心意：这么一来，再没人去秦家送东西巴结了吧！

    这日，凌老太太忽提议要与她园中走走，没让多人跟从，只有小如跟老成持重的大丫头彩凤随侍。

    “多日不曾有这个闲情逸致了，每日匆匆来去，倒辜负了身边的这些好景致，今日好不容易拾起这个兴致，却眼前已尽是寂寥之色了。”凌老太太指满渠残荷叹道。

    “是啊，那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仿佛还在眼跟前，转眼就寥落至此了……”秦紫陌幽幽道。目光盯着一处水面，那日她就是自那里跌入的，现在她还对那溺水的感受记忆犹新，自然而然，那日的情形重现脑海。如果她现在跌入水中，再没有一个人会救她起来了吧。

    “紫陌，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没……一时走神了。”秦紫陌面上一红，垂眸道。

    “少奶奶必是那日受了惊吓，现在看着这水害怕。”小如忙笑道。

    “是了，俗话说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自这里溺过水，自然是害怕了，咱们速离了这里吧。”凌老太太道。

    “紫陌扫了老祖宗游园的兴致了。”秦紫陌低首一脸歉意道。

    “哪里有这事，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凌老太太笑道。一面四人离了曲栏水榭，前方是一大片竹林，是粗大的楠竹，竿竿俱有双手一合之粗，修洁的竹身顶端，一蓬蓬略显细碎的竹叶迤逦如云，微风拂过沙沙的声音不觉喧嚣更让人心静。

    “还是竹子好！四季亘绿，望之教人见之忘俗神清气爽。还有那个小楼，飞檐画梁红柱，半掩在竹林间煞是好看。怪不得枫儿独独钟意此间，果然是个不俗的所在，聆风拂云这名字取得也风雅。”凌老太太点首赞道。

    “也是老祖宗风雅不俗，才能领略这份脱俗之美。”秦紫陌笑道。

    “就是就是！我就没觉着竹子哪里好，连朵花儿都不开。”小如笑道。

    秦紫陌看她一眼。

    “谁说竹子不开花的？竹子开花时便是要枯死了。”凌老太太道。

    小如轻吐了吐舌头低了头。

    好在凌老太太并未现不悦之色，忽喃喃道“枫儿这孩子又连着几日不归家，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一时没人回答得了她。彩凤自然也不知道，而秦紫陌主仆更不可能知道。

    “紫陌，枫儿对你这么冷淡，是否我也有责任？你们俩异地而居，根本连面都不得常见，哪里能够产生得了感情，感情多是耳鬓厮磨慢慢处出来的。”凌老太太似乎恍然大悟。

    这话秦紫陌更没法子接了，只尴尬地低着头。

    凌老太太又道“这样想来，真是我担搁了你了……”

    “这是绝没有的事，老祖宗对紫陌的好，紫陌都知道。”秦紫陌慌道。

    凌老太太摇了摇头“当初将你安在寻芳苑，确也是保护你。若不是刻意的冷落你，你只怕在这家中也不可能稳下根。可枫儿回来后，我准许他与你异地而居，这多少是出于我的私心。明里我是怕枫儿身子虚弱，经不得床笫之事……实际上是，我需要看你举止言行能不能当得凌家少奶奶，配不配得上做枫儿的妻。”

    “老祖宗做得没有错呀。”秦紫陌低头道，面上终掩不住羞赧之色。

    “不知现在可还来得及，紫陌！我得给你们制造些二人独处的机会。”

    “其实当前这样就很好，老祖宗不必再为紫陌劳心了。”

    “那可不成，似你这般知轻重进退的好孩子，枫儿可不能因为不了解而错过了。”

    “老祖宗，如今这样紫陌真的已经很满足了，三少爷能答应这个条件亦已经做出了让步，若紫陌再贸然进一步，只怕陡惹他烦心而已。”

    “有我在这帮你你怕什么？你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殊不知太过于谨小慎微会失了先机的。”

    “少奶奶……你怎么糊涂了？往时咱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现如今老太太亲自出头帮你，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小如悄声道。

    再拒绝下去是不是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呢？

    她在心中早就不对自己的夫君凌枫抱任何期待了，她不想再为他心痛了，她的心已经死了……真是这样吗？

    还是因为那个不经意撞入心湖的身影，那不羁的浅笑，那夺人心魄的魅惑眼神……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才是她急于拒绝的凌老太太的真正理由，而这，恰恰是最不能教人知的，永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