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血路通天在线阅读 - 第七十六章 罗刹之地

第七十六章 罗刹之地

      在楼宇剖面结构图纸中并不存在的这段平行夹层气道中,我俯卧侧视这个不久前曾被另一个人打开过的古怪横截面。是的,这个人毫无疑问必是“8.29”命案凶嫌。

      脑海中瞬间闪过著名奥斯卡获奖影片《老无所依》中那个苍老却很干练的西部骑警的形象。他于不久后来到凶手犯案的房间,坐在凶手曾经坐过的沙发,凝视着凶手曾经凝视过的电视,甚至喝下了桌面上凶手曾经喝过的牛奶,那时的他有些执拗,有些不解,甚至还有些惊惧。

      而现在的我也有这个西部骑警同样的感受,只是我又多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兴奋。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拧落螺丝,取下横截面,即使凶嫌有备而来,使用了螺丝刀之类的工具,但如不裸手作业,恐怕很难完成。就如大部分的外科手术医生或手艺精湛的理发师,如果带着手套工作,恐怕难以达到预想效果。那么在此处留下凶嫌的指掌纹的可能性极高。

      我屏气凝神在手机光源的辅射下,逐格勘察,果然在那颗缺失的螺母旁,发现了一枚模糊的指纹。这说明凶嫌果然是裸手作业。至少在这个环节上却是如此。而这个缺失掉的螺丝,显然是四颗之中结合最紧的那一颗。凶嫌需要双手协作才将其拧落,从而留下了这枚模糊指纹。

      经过简单的现场模拟我现在俯卧状态,横截面在我右侧,如果我是凶嫌左手握螺丝刀,应是最舒服的旋拧螺丝。怎奈螺丝咬合坚固,于是伸出右手,加以助力。那么是哪一枚手指最有可能残留于此呢?

      答案已经出来了——右手拇指。

      我将这枚指纹照相留证后,顺势将螺丝拧落,然后轻轻将这节古怪的横截面轻轻取下。外面漆黑一片但经观察后发现是一个可以容人从容进出的缓步台面。

      我从气道中爬出,攀住气道壁两侧向下滑蹭。不出半米的落差后便可以站立于这个缓步台面儿上了。左右两侧皆为死墙没有道路,气道一侧也是由钢结构托立于厚墙之上的,仅有一面墙体甚为可疑。手机光源照过去,竟然没有反射。而是直直的穿透了过去,上手轻轻敲击是玻璃。

      准确的说是镜子,因为我已经透过这面墙镜看到了镜内的景象。那是一个四壁无物但却构造奢华的浴室。浴室的门大敞着,隐约看到门前连接着黄颜色公安部门的进入警示带。

      再仔细看去禁入警示带上写着命案现场——东城公安分局8月29日封。

      “8.29命案”现场!我与命案现场只隔一道镜子,看过此番景象我的手心已经渗出汗来。密室杀人的命门竟然是这面镜子!

      再上下寻找便发现这道墙镜上下左右各有一道横栓,用于单向开启。我拉开这四道栓鼻,只轻轻一推,镜墙便如机关控制般伸缩有度的向内弹开,只半秒间,我已穿墙入室了。

      进入室内反身再去看这面镜墙与其他人家浴室中的照身镜无异。镜像中的我左臂包扎,蓬头垢面,手持光源,面容憔悴。只是在这栋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命案现场的浴室内与这道双向墙镜对视一番之后我背后的凉意却是越来越浓。

      无论被害是何人,他每天在浴室内,面对这面墙镜整理妆容时是否会想到仅一镜之隔,随时会站着一个随时向他索命的凶手呢?

      等等,根据现场调查被害从未在监控视野中现身,相较于现在发现了凶嫌的潜入路径,那么被害人的行踪则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被害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避开正常的监控?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果然是“A 迷案”,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离开浴室,趋步向内,相邻一间房间内摆设一张很豪华,却没有任何家居铺设的大床,床上是现场勘察人员用勘验粉笔描画的死者身型图。图形中不难看出死者当时是仰卧体态于床上四肢扭曲,床边四周仍能看到喷溅状血迹。

      我跨过床边的警用隔离带站立于床边,望着勘验粉笔闪着磷光的死者体态构图,默默沉思。

      如果我是凶手,现在看着熟睡的死者,狠命地抡下钝器向他脸部砸去,砸,一直砸下去,直到他面目全非,混不可辩。可这是怎样凶残的人会采取如此极端的犯罪手法呢?

      刚刚卫兰在诱使我们陷入绝境之时,曾刻意讲了一段发生于澳门的相似案例。牧羊围林氏夫妇同样是被凶手钝器死命砸击面部惨死。澳门警方在美籍华人侦探查理狄的协助下锁定凶嫌,只是未能及时予以抓捕。

      卫兰所述全因要麻痹我和大丁,使我们放松警惕,便于实施她杀人溶尸的险恶计划?有这个可能,但也全不尽然。澳门命案在卫兰所说中细节、特征很是详尽,杜撰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澳门一案是真实发生的,那么从做案手法上来讲,两案相隔二十年,但仍有并案侦查的逻辑基础。

      可为什么卫兰要说出这起案件呢?“8.29命案”,澳门灭门惨案和卫兰背后的蓝城毒品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左思右想,各个思绪线头缠绕交织,竟使我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

      在现场各处再行勘验后,并未发现其它有价值线索。房屋整体格局与现场勘查报告描述基本一致。为了不破坏现场封存条件,我选择原路穿镜而回。

      在来时浴室的镜面前,我再次回望这个命案现场,意识深处升腾出的一股寒意倾刻间布满全身每个细胞。不是因为它曾经是命案发生地,也不是因为案件的凶嫌和被害都似人间孤魂,而是因为整个房屋带给我的那份感觉,它不是房间,更像是一个冰封已久的罗刹之地——毫无生气可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原路返回时,大丁在B座集成管道入口处接应我下来,脚刚落地,他便急冲冲地问道:“黎队,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将刚才所见大体和他描述了一遍,听到指纹处大丁兴奋不已。听到双面墙镜处,大丁瞠目结舌,若有所思道:“美国有个悬念大师叫杀区柯克,他就曾经说过,人们最无法接受的恐惧就是在浴室中被人伤害。”

      “哦?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人们在浴室里时赤身裸体,其本身毫无抵抗力,况且本应是享受洗浴之快的时候,被人谋害,细细想一想确实让人恐惧升级。”

      大丁边说边咽吐沫,似乎身有切身之痛的感受。

      “那个双面镜是个秘密通道,被害人是在床上被钝器重击身亡的。”我把大丁从恐惧意境中拉回。

      “我正要说那个希区柯克除了浴室外,第二类恐惧就是人们在自己床上熟睡时被人谋害。”大丁有点神经质地说着。

      “好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真实发生在身边的旧案。你的希区柯克理论留到以后我们再慢慢讨论。现在咱们去普健药企那条通道,看看有没有离开这里的出口。”我适时打断了大丁的悬念猜想。我和大丁原路折返,我寻刚才那个通向普健药业的入口。

      “黎队你的伤好像不流血了。”大丁在途中轻声问道。

      “子弹贯穿伤是轻类别枪伤,只是做紧急包扎,一时间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只是你小子这半截耳朵将来怕是麻烦——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刻意将大丁右耳伤残的话题说得轻松一些,免得他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大丁轻轻碰了碰自己残缺的右耳,吡着嘴倒吸着凉气,旋即咬牙切齿地说道:“卫兰这个妖婆子,原来只知道她不像善类,黎队在梨花镇把她原来那些陈案揪出来时,包括我在内的刑警队兄弟还都半信半疑,现在看她确实够枪毙十个来回的。”

      “唉,黎队,卫兰有这么大问题,那赵武局长……咱们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万象酒吧不就是夫妻店洗钱用的吗?”

      我拍拍大丁肩头,说:“赵武毕竟是东城分局一局之长,目前没有确凿证据的条件下,你的联想就先打住吧。”

      大丁狠狠地点点头,然后抓住我搭在他肩头的手,面色庄重地说:“黎队,我大丁刚才的命是你救出来的。从警到现在我没真正佩服过谁,但你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从现在起,在我心里只有黎队你是我真正的大哥,你要用命我随时候着。”

      “明白,兄弟。”我这次没有批驳大丁,千言万语化做一声“兄弟”,刑警队的弟兄大都是从生死线上混出来的,大家之间的信任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用命换来的。

      在我与蓝城毒网的生死博弈中,多一个生死兄弟就多一份见证正义的保证!遂行至刚才路过的分岔口处,从普健药业一侧缓缓飘来了香烟味道。大丁和我同时怔住,深夜的地下暗道中谁在抽烟呢?我急忙将大丁拽到身后,二人靠在业主通道一侧墙壁悄步缓行,慢慢向前靠拢。

      “唉,咱还是别在外面抽了。一会儿老板出来看见会骂死我俩。”拐角处一个沙哑的噪声在与自己的同伙说。

      另一个啐了一口中吐沫,很不耐烦地说:“妈的,老板挺响亮个人物,怎么最近总是怕三怕四的。会几个朋友还跑来地下室,熬得咱哥俩跟着装耗子。”

      沙哑嗓忙“嘘”了一声说:“小点声,老板他们在里面能听到。”

      另一个也忙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几位大爷姑奶刚进去吧?不会这么快出来的。要不咱上到地面去抽?”

      “这里没人把守,行吗?”

      “他们碰面哪一次不是个把小时,几颗烟的工夫,他们不会出来,另外这地下几米深的工程通道,连个鬼影都没有,守卫个屁呀,放心吧没事。”

      “听你一回,说实话在这鬼地方站岗把风够人呛。”沙哑嗓似乎同意了他伙伴的建议。

      随后便传来窸窣向上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两个烟枪应该是脱岗回到地面上去了。

      墙壁这侧的我和大丁互相对望一眼后,我用唇语对大丁说:“我们摸过去看看。”大丁点头表示同意。

      我轻手轻脚侧头向拐角处望去,只见普健药业通道的纵深十余米处一个人防工程办公室模样的房间的气窗渗出昏黄色灯光。刚才本应该在外守卫的那“两杆烟枪”此刻不知跑哪里过烟瘾去了。

      我们二人距远细观,除去应有的守卫外并未发现监控探头,于是便蹑手蹑足潜踪向那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摸了过去。

      这确是一间人防工程指挥办公室。根据人防部明文指示,所有具备条件的社会企业团体都有义务在所建地产项目的地下工程中设置战备掩体。平时为社会企业团体经营商业开发,战时则征用为地下掩体坑道。并且每个所建地下工程都须设立“人防工程指挥办公室”。

      看来这间渗出光线的房间就是普健药业的“人防办”所在地了。

      房间是向内挖掘而成,类似陕北窑洞结构,房门是一道看上去非常厚重的水泥防爆门,门梁偏左一侧向外开了一道气窗,应该是用于换气之用。此刻正是这扇气窗向外渗昏黄灯光,房间内人声流泄而出,由于地下暗道的特殊传音效果,屋内的来言去语清晰可辨。

      “大家不要激动,我认为目前的形势并没有发生什么根本性转变。所有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犯不着在这里互相指责,伤了大家的信任基础。”

      屋内一人正在试图平缓紧张气氛,看来不久前屋内应该发生过激烈争吵。

      这声音很是耳熟,我与大丁对视之后,同时用唇语说道:“赵武!”

      我立即向大丁唇语道:“猫眼反向透视镜。”

      大丁会意,忙从战术腰包中掏出反向观察猫眼的透视镜递过来。我接近镜头将门上的猫眼扣住,然后单眼向内瞭望,室内景象立即呈现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