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说服

    卯初，刘嬷嬷准时醒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床穿衣洗漱。等早饭做好，刘嬷嬷想锁上院门往前院去，偶然间抬头，看见东边的天幕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这才意识到天色尚早，即便王家人这个时辰应该起了，但出于礼貌，自己却不宜此时上门打扰。

    刘嬷嬷折回屋里，取了针线篮子，推开窗户，坐在窗边就着晨光绣一方未完成的帕子。一朵兰草还没绣完，手指就被冻得僵硬，连绣花针都拿不稳了。

    刘嬷嬷只好放下针线活，起身一边揉搓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活动了一会，身体渐渐有了暖意。

    这样磨磨蹭蹭的，终于挨到天色大亮。刘嬷嬷扭头看了一眼东间，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想起小姐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于是放心的锁好院门，往前院去。

    前院里，古嬷嬷正抱着一盆搀着野菜的米糠喂鸡。一群小母鸡戈多戈多围着她找食。

    古嬷嬷一边洒鸡食，一边扭头对二孙媳妇道：“把昨儿捡的鸡蛋拿出来，一会让你嫂子给后头送去。记得跟你嫂子说，她们该给我们结账了，快半个月的菜钱都没给我！另外，一会早点做饭，饭后我要去刘家村吃喜酒。”

    大贵媳妇忙答应着，笑道：“哎，祖母，我记住了。等大嫂从菜地回来，我马上跟她说！”

    古嬷嬷挥挥手，大贵媳妇等了片刻，见她只顾着喂鸡，没有继续跟自己说话的意思，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垂着头进了厨房。

    古嬷嬷扭头看了一眼大贵媳妇的背影，鼻孔里轻轻哼了哼。她不大喜欢这个二孙媳妇，觉得她小家小户出来的，没见识上不得台面，人又懦弱没主见。上回竟然敢一声不吭就把一口上好的大铁锅送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口那么大口径的铁锅要上千文钱才买得到呢！死脑筋，败家媳妇！

    所以，古嬷嬷通常只把家里的杂活和地里的粗活打发给二孙媳妇做，遇事只与大孙媳妇商量。

    刘嬷嬷在院墙外立了好一会，等大贵媳妇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她才笑着走进去，边走边笑道：“老嫂子早啊。”

    “哟！”古嬷嬷双眼陡然一亮，她现在看见刘嬷嬷就像看见那长了脚的银子，热情地道：“大妹子可真早啊！十三少奶奶身体还好吧？好几日没见着她老人家了，她老人家的身体可好利索了？”口中噼里啪啦地说着，不等刘嬷嬷回答，又哈哈笑道：“大妹子今儿还打算给十三少奶奶炖鸡汤？正好，我这儿有只芦花老母鸡，杀了炖汤正好！”

    “哟，老嫂子这儿还有老母鸡呢？这是上次赶集才买回来的吧？花了多少银子啊？其实老嫂子不必这般麻烦，特特跑集市上替我们买老母鸡。我听说村子里不少人家家里也养有鸡，我可以上别人家杀去。”刘嬷嬷低头看了看地上吃得欢快的一群大小母鸡，口中似不经意的说着。

    古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口中连连笑道：“不麻烦麻烦！别人家的母鸡哪有我这儿精心伺候得好？再说了，我卖给十三少奶奶的鸡，比市价还低一成呢，别人家可没这个价！”

    刘嬷嬷嘴角抽了抽，这古嬷嬷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真当她是傻子呢！不过，今天她不是来跟古嬷嬷探讨母鸡的市价更不是来翻旧账的。只好忍下了这口恶心气，重新扬起笑脸道：“老嫂子，老庄头在家吗？我有点事找他商量。”

    古嬷嬷眯着笑眼随口道：“他正在后院砍竹子呢。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刘嬷嬷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十三少奶奶想把后头山脚下那口温泉旁边的菜地开荒出来，种点菜吃吃。”

    古嬷嬷没想到刘嬷嬷说的是这事，愣了愣才道：“这大冬天的能种什么呀？大妹子，你回去跟十三少奶奶说，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就算我这儿没有，跑断这条腿也尽量给她老人家买回来！不过种菜这种事，都是粗人的活，十三少奶奶金尊玉贵的人儿，哪里做得来？”心中暗道：难道是嫌我卖的rou菜太贵？这京城里的少奶奶不会连这么点菜钱都掏不起吧？这么想着，古嬷嬷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刘嬷嬷假装没看见古嬷嬷的脸色变幻，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却是王老庄头回来了。她顾不得理会古嬷嬷，忙上前两步迎上去道：“老庄头，我正找你有事呢。”

    古嬷嬷在一旁见了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瞪着刘嬷嬷的背影暗暗“呸”了一口，想起什么，把手里的木盆随手一扔，忙跟了上去。

    王老庄头似有所觉，抬头望了过来，看见自家婆娘黑着一张脸跟过来，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把刘嬷嬷迎进大厅里坐了，又喊二孙媳妇奉茶。

    刘嬷嬷对王老庄说的话，与对古嬷嬷说的却不大一样。她看着王老庄头说：“老庄头，你也知道我们少奶奶孤身在别院养病，还指望着早日把身子养好了回侯府去。但是这养病养病，没有银子能养得好？”

    王老庄头摸不准刘嬷嬷说这番话的意思，口中答着“是”，却不发表什么意见。

    古嬷嬷在一旁听得有点急了，难道十三少奶奶的意思是要他们上交田庄的账本？无奈几次张嘴，都被王老庄头狠狠瞪了下去。

    刘嬷嬷似乎没有看见王老庄头夫妇间的互动，也不等王老王庄答话，略作停顿后，继续道：“十三少奶奶就想起后头有一口温泉，温泉旁的地荒废着也可惜，想着把那片地给开荒出来，种几亩地的菜蔬，吃不完的我就挑到集上去卖，也好换两斤油回来。”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老庄头，“老庄头，你看是否可行？”

    古嬷嬷听得愣住了，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大冬天的种菜，还想吃不完拿去卖，十三少奶奶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容淑蓝一提，刘嬷嬷就想起京城的温泉庄子在冬天时也能出产一些反季菜蔬，不过那是近十年才流行起来的。王老庄头夫妇在京城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温泉庄子什么是反季菜蔬呢。

    但是，王老庄头却是谨慎而恭谨的人。他心里想着十三少奶奶不管为何来到这里，好歹也是侯府的正经主子，上头虽没留下话把别院的出息归她支配，但是那些地荒着也是荒着，少奶奶想要就送她也无妨。至于能不能种出菜来，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因为这是主子的决定，他只要照办就行了。

    这么一想，王老庄头脸上就露出了笑意，点头道：“嬷嬷说得在理，正好如今是农闲，我这就召集人手，立刻去开荒！”

    这样才像话嘛！刘嬷嬷满意地笑了，连声道谢，约好午后一起到温泉去看看，再好好规划规划开几亩地出来，就起身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