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状元的心愿
张立正很快被调走了，风言风语都传是因为刘凤文。刘凤文不开口不辩解，终日沉默得像一棵白杨树，烈日下站得笔直，神情里带着点未曾见过的倨傲。 班小花深信一个道理，八卦只能流行一阵子，今天就算是比尔盖茨破产了，热热闹闹被讨论上三个月大家照样会继续新的话题。刘凤文一定是秉着这个原则硬是不做理会，过了一阵子，大家也就淡忘了。 军训的日子格外难熬，焦阳一天一个西瓜地送，311寝都说他是西瓜太郎，班小花想起儿时那种香橡皮，上面画的那个齐刘海的小人，莞尔一笑。 临近七月，高考成绩出来了。李萌果然以总分692的好成绩取得了香城第一名。二中好多年没出过状元了，这成绩一出，全校欢庆，二中门口摆了巨幅条幅：热烈庆祝本校李萌同学获得全市第一名的好成绩！各种市内媒体纷纷邀约采访，从校里到区里的表彰大会一个接一个地开，学校当场就表示李萌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全部由香城二中负责，他甚至还上了香城市电视台的一档学生挑战类栏目。 然而记者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还是：你是今年的市状元，为什么没有选择公认的最好的学府，而是选择了R大的法学？ 李萌等得就是这一刻！这一年来所有的精神支柱，所有洒下的汗水同泪水，所有的艰辛与付出…… 他想起那个在他出事后第一个来看他的女孩子，温和友善的笑让她整张面孔熠熠生辉，温柔的声音细细地安慰他，好像某种流动的琥珀色液体。她是明白他的！明白他的压力和痛苦，明白他辛酸的过往，她和他之间有种神秘的联系，她看他一眼，他就明白了，那种死一样的痛苦。她都懂！ 后来听说她出事，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那种久久不能回神的震惊！而后眼泪夺眶而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泪。就连他生病不能继续学业时他都不曾为自己流过一滴泪。他的脑子渐渐清明过来了，好像是她的死让他彻底看开了些什么，也放下了些什么。他的渐渐清明让自己有种负罪感，如果不是她的死亡，他或许还是在继续浑浑噩噩。一提学习打心眼里就觉得厌恶。 金璐死的第二天开始，他做了一套模拟卷子，分数在620左右。他做的时候专心致志，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他没想到前程分数，也没想到他的病，甚至做到最后他甚至忘记了她的死。他就是那样认认真真地思考每道题目，笔如游龙般越写越快，他不断调节自己的呼吸，一个个已经被遗忘的知识点渐渐浮上脑海，分外清晰。 答完最后一题。他放下手中的笔，大口大口地呼吸，一切好像鲜活起来，包括他自己。 当时他就对他父亲说：“我要回学校复习，我要考市状元！” 所有人包括他父亲都觉得他又犯了疯病，只有他自己清楚得很，他一定考得上，从未有过的坚定告诉自己他一定考得上。 他开口回答记者的问题，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我有一个高中同学，一个非常健康美丽的女孩子。在她进入的大学的第一天就因为车祸身亡，最后十几万块了事，肇事司机现在仍然在开车。我想去中国最好的法学系，我希望将来能够做一名律师。最大限度地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实现法律的公平和公正！” 一口气说完，他喘着粗气，心里越发清明，砰砰的心跳好像在叫：金璐！金璐！ 记者一愣，接着下一个问题：“请问你有没有什么学习的秘诀？” …… 电视上播出了这段采访。李萌的话变成了一半：“我想去中国最好的法学系，我希望将来能够做一名律师，最大限度地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实现法律的公平和公正！” 画外音补充：正是这个理想鼓励着这个寒门学子继续前进，最终取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 一个家人正在看电视，母亲推了儿子一把：“你看看，人家父母就是普通农民，儿子考这么好！你看看你，这么贵的学费给掏着，家教请着，成绩还是这么差……” 儿子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你以为他就有出息啊，说个话还喘成这样，还什么实现法律的公平和公正，放着北大清华不考，这不傻子么？高分低能就这样，将来毕业了在大街上卖小笼包都有可能……” 母亲气坏了：“小兔崽子还一套一套的，你看看表，这个饭吃了多久了？别想磨蹭着不学习，赶紧给我回屋去……” 班小花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恭喜，李萌的声音里却没那么激动，居然带着些失望：“他们都没有表达出我的真实想法。人走茶凉，大家都把她忘了。” 班小花沉默一下：“你没忘就足够了，人总要向前看的。” “对，向前看。”李萌的声音似乎轻快了些，“以后去了北京，就可以和你们常常出来玩了。” 李萌这一生只怕都忘不掉那个早逝的女孩了，在最绚丽的年华里离去，其他人一声苍凉的叹息……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汇报演习，法语系组成的方阵喊得震天响，正步踢得有模有样，所有的集体荣誉感都在这一瞬间爆发。 好不容易等所有项目结束，311立刻火速回寝换下军训服。沈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军训服卖给了校外卖煎饼果子的大妈。 “以后再也不想看见这衣服了，添堵！” 班小花笑了：“怕是以后再去买煎饼果子，大妈一定天天穿着这套衣服！” 愉快的暑假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姜子婷和宋岳一早买好了票，班小花还有个翻译的活，一周之后也回家，沈玖家装修房子没地方住，干脆决定暑假留在学校里。 班小花接的这项工作是VIP随行翻译，某企业接待一批法国客人来访，她负责去机场接机，陪同游览。介绍名胜古迹等琐碎工作，一天二百，一共一星期。工作量倒不大，只是要求穿正装。穿高跟鞋，化淡妆。她特意去买了衬衫丝袜A字裙，当然都是在服装市场买的，一共花了不到一百块。 淡妆她也是不会画的，311倾尽整寝。也没凑出一套像样的化妆设备，最后还是问二人们借了几样，才勉强凑够。画了几次，她居然也有些得心应手了，人都说会画画的女人化妆也一定好，果然不错，化妆不就是在脸上作画么。画好了对镜自视，方信了一句话，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样打扮的班小花活脱一位职场美女。 班小花负责接待的是一个大鼻子老头。笑起来有浓重的鼻音，人很和气，总是好奇地问这问那，还喜欢刨根问底儿。班小花也就耐心地一一解答，始终保持笑容。其实这机会不错，自己还跟着练练口语，顺便还能去玩一玩。不过一天下来其实也挺辛苦，高跟鞋多少有些穿不惯，脚上磨出了几个水泡。班小花恨不得再次使用军训期间的老法子，又怕走着走着不该出现的物体突然从脚底窜出。可就不好解释了。 她咬咬牙发下了誓言：“高跟鞋有什么了不起，不是鞋征服脚就是脚征服鞋，我倒要看看谁征服谁！” 到了第三天，情况真的好转多了。习惯了这双鞋子，脚下也不痛了。 第三天的内容简直算得上轻松，企业方单独请五名重要的客人吃饭，班小花这才知道，这个大鼻子法国老头居然职位不小，她身为随身翻译也跟着吃了顿盛宴。 事后她听说。这顿七个人的晚餐花掉了两万多。 姜子婷听见直咂舌：“吃什么了，快说说。” 班小花努力滴回想：“好像有鱼翅鲍鱼之类，我都没怎么吃，光顾着翻译来着。” 姜子婷不无遗憾：“早知道我也去了，真好。” 班小花大口吃面，含糊不清地说：“一点也不好，我都没吃饱……” 最后一天的会议上，有一个同声传译的环节，班小花还没见过法语的同传，很是期待。听说这位翻译是资深同传，曾经在很多大型国际会议上有过精彩表现，是京城排名前十的法语同传。 这一天班小花可轻松了，随着大鼻子开开会，有了同传她都省了翻译，干脆坐在旁边就好。她坐在底下看着台上，突然发现负责人有些慌乱，亮晶晶的额头上冒了汗，灯光一照，看得分明。接着几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又匆匆跑下去忙碌。 负责人招手把所有翻译聚集在后台，简明扼要：“同传路上出了状况，来不了了，十分钟后开始，谁能救场？” 几个临时兼职的大学生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要是能干这个何苦穿着高跟鞋天天跑来跑去？ 负责人又添了一句：“半个小时，报酬一千。” 还是无人敢应，尽管报酬丰厚，可是没那个精钢钻谁敢揽这个瓷器活？ 负责人抬手看看表，急了：“我一会告诉我们老总语速慢点，中间多给时间，断句多点，不用同传，翻译了就行，合同都谈的差不多了，今天的会议翻好翻坏并不要紧。我现在就是需要有人顶上！谁来？” 班小花吸了口气，脑海里嗡嗡一片：“我试试，不过不要钱。” 负责人长舒了一口气：“就你了，叫什么？跟我来。” 班小花跟着他走出来，往台上走，脑子里乱成一片。刚才凭着一股傻乎乎的勇气想挑战试试，毕竟刚刚学了法语才一年，别说是翻译了就是助理翻译的水平都达不到。一会出了丑，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