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只有三天！
“许久未见了啊，霜儿。”一个淡淡的声音回荡在凌府奢华阔大的前厅之中，带了几分难以琢磨的渺远。 龙涎香的气息自金猊香炉中层层升腾，华服金冠的中年男子斜倚在正中的椅上，抬手揉着眉心。这一个抬手便可翻覆出一片血雨腥风的人即便是在显露疲态时，亦给人呼吸一滞的无形压迫感。 “说吧，你为什么回来。恐怕，不是专程来看叔父的吧？” 端坐在侧的紫衣少女在面纱之后沉默，清秀的眼眸中有了一丝动容，却随即倔强地别过头去。 凌千乘注视了她半晌，一时间宽阔的长庭内一片寂静。他忽地伸手向后一招，立时便有一名仆役恭身上前，将一只白瓷杯子和一盘细点奉在紫衣少女身侧的几上。 凌霜伸手拿起了那只杯子，却是一怔。 “这是你自幼最喜欢的玫瑰酿和菱粉糕。”赛孟尝忽然开口。 凌霜原来坚冷的目光忽地溃散，长睫轻颤了几下，抬手揭去了面纱，将那只盛着绯红液体的杯子凑至唇边。 那名奉上饮食正欲退下的仆役恰巧抬头看见了她的容貌，瞬地惊得瞪大双眼，是那种如见什么鬼魅般的惊骇。 若非是在那个喜怒无常的主人面前，他定然要惊呼出声，因为眼前这个少女，竟然似极了四年前凌老太爷临终时绘就的那张画像，那张陪他合葬于xue中的女子画像！ 年纪，容颜，神韵，皆有七八分相似，一眼望去，竟像是那画像上的神秘女子忽然复活，静静坐在了面前一般！ 然而，身为一介仆役，他只得强压下满腹惊疑弓身赶忙退下。 紫衣少女忽地顿下了杯子，“叔父，你到底，还要软禁爹爹到什么时候？还有......” 她锐利的目光霍地向居中而坐的人射去，声音颤抖：“到底，爷爷是不是你害死的！” 赛孟尝抬起雪亮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慢慢坐正了身子。 “除了你，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敢和我这么说话，我的好侄女。”他的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你突然赶来，便是要和我叙这些旧么，凝碧宫少宫主？” 然而紫衣少女紧蹙了秀丽的眉，却是扬头，毫无遮拦地与那两道足令无数人战栗的目光对视。 死寂倏忽蔓延。 “主公，门外有两个少年持了凌府的铜牌，自称是铸剑师前来为主公铸剑。”忽有声音打破僵持，一人前来，抱拳道。 “两个，少年？”赛孟尝蹙眉，冷哼一声。 “是啊，那两人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岁年纪，之前那么多铸剑师都送了命，他们两个小子居然也敢......” “无妨，让他们进来！”赛孟尝却是扬声一笑，“既然敢来，便让他们试试，呵，也不差再多这几个。” “叔父！”紫衣少女霍地站起，失声。 那两个以铸剑师之名来至凌府的年轻人，却是被通传的人由另一条迂回的甬道引入的。 自外而视，这片富丽轩峻的深庭门户开敞，气派通明，然而只有真的进入，方知入内的通道，除包括有那些一眼便可望知的宽敞路途外，还可自令人无法猜料的地方延伸出去。 涉阶而下，有摇曳的火把左右斜插于墙壁顶端，一路延伸到无法照亮的尽头，将重重摇晃的影子拉长，投在石壁上。 听着自己隐隐回荡的脚步声，清瘦的年轻铸剑师只是默不做声地走着，然而一向飞扬跳脱颇为自负的璀阳小弟子却不禁觉得心下有点发毛，不断四顾着。 忽然，有几个人影自另一端走出，拦在当路，为首之人高声道：“面见大人，先解了随身的兵刃！” 两人停了脚步，姚天擎瞬地呆住，下意识地反手护住了背后以重重布帛包裹的长剑。 那人说什么，要自己解去兵刃！这，这怎么可能！根本是休想！ 璀阳弟子剑术超群，高妙的法术也多是凭借这把以灵力炼淬了剑气，一向里形影不离的佩剑。一旦被对方缴去，那么将是怎样情景，自不必说。 难道，是让自己负了师门重任手无寸铁地深入这个幽深莫测的地方吗？ “还不快点把佩剑交过来！”那人见他不动，大喝道。 然而，若不如此，又该怎么办？起一番争执强闯么？即便自己有过人的身手，在这个虚实不明的地方又能多几分胜算？ 事已至此，一时无计可施，璀阳小弟子终于暂时妥协。 可恶......给我等着，以后一定找时间慢慢跟你们算这笔账！ 姚天擎哼了一声，暗道。 “等等，他们拿到你的剑，便会识破你的身份！”见姚天擎极其勉强地解下了佩剑，小风忽地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 姚天擎恍然，暗暗催动灵力，布帛内的鞘里原本光华流逸的长剑渐渐归于暗淡，却是被他以封印之法禁锢了灵能剑气，化为与寻常刀剑一般的冰冷金属。 他冷睨了几人一眼，随即头也不抬地随手挥去，手中的长剑连着剑鞘画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几人面前。 形影不离的长剑里手，他只觉那个幽暗的尽头又深邃了几分。 “等等，我的剑，你们要弄到哪去！”姚天擎抢道。 “凌大人喜好天下名剑，自要拿给大人玩赏。” 姚天擎咬了牙，既如此，他唯有饲机将其与掌门手札一并寻回。 为首之人拾起他的剑，随手交给下属已将强大灵力隐藏，他又如何想得到，那本是无数人倾羡仰慕，欲一瞻而不得的璀阳弟子佩剑！ “还有你！”那人却又向小风一指。 “在下并未随身携带兵器。”年轻铸剑师摇头，静静道。 “搜身！” 两名下属抢上，熟练地上下搜检他的全身。很快，一人从小风胸口衣襟内发现了什么，呈到为首者面前。 那名下属手捧的，乃是从小风衣襟内搜出的，一把断剑。 小风蓦地抬眼，难以被察觉地轻抽了一口气。 那把断剑只残余极短的一截残刃，泛着暗沉的玄青色，刃上原本刻有的铭文，只在断口处余着最后一字的半截。 姚天擎侧头，眉头一皱这个打铁的，还真是古怪啊，居然随身带着把断剑！ 不过，要说起来，那东西看起来似乎，似乎倒像...... “这是什么？”为首那人拿过断剑，眯起眼睛打量，又看向对面年轻的铸剑师。 “这是......在下一位故人的遗物，故而一直贴身收藏。”小风淡淡道，不着痕迹。 那人翻来覆去端详半晌，见确是一把无刃的断剑，没有半点端倪，便随意一抬手，朝着小风扔回。 “行了，你们两个，过去吧。” 那人随手扔来，猝不及防，然而小风抢上一步，赶在断剑落地前握住了剑柄稳稳接住，收入怀中。 感受到断剑的冰凉，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冷定。 下一刻，两人终于被领至了那个既为豪门贵胄，又为江湖中一方霸主的中年男子面前。 “你们，便是铸造了骖龙翔的铸剑师？”金冠束发的人拂袖转身，看着来至自己面前一礼的两个年轻人，带了难测的笑意。 “在下正是，”小风道，“这位姚兄弟是在下的朋友，乃是我铸剑时的助手，因此相邀一同前来。” 姚天擎侧目看他一眼，心中不忿：好你个打铁的......明明应当是我顺便相助你的吧？居然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助手！ 然而在这当口，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原来，你们便是叔父找来的铸剑师！要是知道这样，我早就应该劝你们......”那个面纱覆面的紫衣少女见到适才恰巧相遇过的二人，不禁失声。 她忽而垂了长睫，默默沉吟：那样的气息.....是璀阳弟子！这究竟是......！ “哦？果然是年少有为，年轻人，不简单。” “主公！当心有诈。”忽有人凑上，低声，“之前冯煜大哥奉命携了骖龙翔为主公寻访铸剑人，却至今未返，实在可疑。” 姚天擎一惊，那人说的，莫非便是那日对月坊中被沈师兄施术封了记忆的家伙！果然，到底还是惹出了麻烦。 然而凌千乘却恍若不闻，微笑：“凌某既号称赛孟尝，那便是诚心广待天下客，礼敬贤才，两位若真有非凡才干，自然不会亏待。凌某曾得一把名剑‘天涯霜雪’，却因意外悔损，懊恼非常，二位若能将其修复如初，必有重谢。不过么，若是失败，也难免要按这里的规矩行事了。” “好，在下既已前来，愿意一试。”小风静静道。 “不错，年轻人当真不简单。”凌千乘笑赞，转头向一名从人吩咐几句，那人领命而退。 “几次铸剑未成，主公已等得焦急，这一次只好给你们七日时间，可听清楚了？”一人道。 七日，那未免有些紧迫......两人都是暗忖。 “不，不！”赛孟尝却扬起一丝笑意，“七日也太久，看这位公子信心满满，大概三日，便已足够。” 此话一出，小风与姚天擎相顾愕然。 三天！那，偌大一片府邸，要摸清路途怕是都来不及！ “叔父，为什么你一定要强人所难！”凌霜上前几步，高声。 “叔父......？”听到少女的这个称呼，两人不禁有些惊讶。 “呵，若是真负才干，又有何惧？若是徒负虚名，哼，也没必要让他继续留在这世上。”那句话，隐隐伏下了深深的桀傲与乖戾。 忽然，一个高挑的俏丽女子手托一只锦盘款款而入，她一张鹅蛋脸，凤眼斜飞，清丽绝俗，众人的目光都瞬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锦盘中，正是经了数名铸剑师之手，又沾了他们鲜血的，那两截薄如柳叶的银白断剑。 “便是此剑，请二位过目。” 小风拾起了那两截断剑端详，沉默下去。忽而抬眸：“好，三天，我答应你。” “喂，打铁的！你......”姚天擎大惊。 “很好，很好，”赛孟尝拊掌而笑，“带这两位年少有为的公子下去，好好安置，必要另眼看待才好。” “是。”那女子应道，转向两人，礼貌周到地做个手势，使人如沐春风地含笑：“两位公子这边请。” 小风与姚天擎相顾一视，迟疑片刻，举步随那女子而去。 一时间，广厅之中寂静无声，众人都是呼吸一滞： 主公对这两人，还真是“另眼看待”啊......居然，一举便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凌府门客中的第一女杀手“疏影”！ （注：本文为幻想类小说，不免有许多与现实并不相符的元素存在。其中关于铸剑锻冶等技艺的描写，是在查找部分资料，引用古代故事传说，参考真实生产过程后又加入了许多虚构假想的成分之后写下的，与实际情况必定存在很大出入，请读者朋友们站在阅读文艺作品的角度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