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赌酒
夏日的夜空总是挂满星斗，凉凉的晚风轻拂而过，紫藤花瓣纷纷落下，一片又一片，在空中飘飘悠悠，忽而高忽而低，像是在轻歌曼舞。 屋内烛火通明，步霏语病恹恹地抱膝窝在床榻上，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一直垂落到腰际，宛若一匹柔软的绸缎包裹着纤瘦的娇躯，一连躺了几天，病早就养好了，如今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完全是......被饿的。 “主子，你多少吃一点吧？”花梦瑶捧着一碗米粥，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清淡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啊！” 步霏语将原本无神的双目移到了那碗米粥上，果然是清淡得很，连碗里有几粒米都能数清楚，“没有其它选择吗？为什么天天都是米粥啊？” “别提了。”花梦瑶放下手里的米粥，一脸哀怨地回答道，“我问过府上负责膳食的管事了，他说瑄王特意交待，王妃身子不适，不宜大鱼大rou，胧月阁上上下下也都得和王妃同甘共苦，所以这几日尽派下人送些清淡米粥，我也都跟着好几天没吃到rou了。” 真是个假惺惺的无赖，明明知道她是在装病，却还这么做，分明是在整她，步霏语气得一阵胃疼，偏偏肚子又不争气，一直咕咕叫个不停，瞥了一眼花梦瑶，见她正端着那碗米粥，可怜兮兮地喝着，真是太不争气了。 “别喝了。”步霏语一把夺下花梦瑶手里的米粥，放在一旁，翻身下床，走到衣橱前，开始翻箱倒柜。 “主子，你要干嘛啊？”花梦瑶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带你出去吃山珍海味咯！”步霏语头也不回地从衣柜里丢出一件男装，催促道，“赶紧换上，小声点，别让叶玲珑听到，否则就出不去了。” 两人手脚麻利地换好一身男装，带上一大袋银子，轻而易举地躲过瑄王府的守卫，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一路来到了她们最常去的醉仙居，因为是伽都最有名的酒馆，即使到了晚上，过了饭点，这里依然是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步霏语和花梦瑶一路走到楼上，点了一桌醉仙局最出名的菜肴，开始胡吃海塞起来，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步霏语想起叶玲珑还一个人在王府里喝粥，不由心生愧疚，提议道，“梦瑶，我们不如点了几个特色糕点，打包带回去给玲珑尝尝鲜？” “嗯，好吧。”花梦瑶点点头，扯着嗓门大喊道，“小二，准备几个特色糕点，打包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肩，笑吟吟道，“花丫头，这么巧啊！” 花梦瑶打了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眼前果不其然，站着一个穿着玄青色长袍的男子，生得极其俊美，眉间一簇红色火焰衬得他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花梦瑶苦着脸，结结巴巴道，“使者......大人......” “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难道见到本大人不开心吗？”夜离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又瞄了一眼身旁扶额掩面的紫衣公子，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眼熟得很啊，该不会是你家主子吧？如此躲躲藏藏，是没脸见人了吗？” 步霏语趴在桌子上，将整个脸埋在臂弯里，死活不肯抬头，如果被夜离看到她现在这幅容貌，一定会拖着她不放，刨根问到底，指望他这个大嘴巴保守秘密简直是痴人说梦！ 夜离也不着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好茶，好茶！”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桌子底下，抬起脚，不偏不倚地正对着步霏语的脚趾用力踩了下去。 “哎呦！”步霏语疼得大叫一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你......”夜离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步霏语坐在那，尴尬地笑了两声，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默默祈祷夜离没有认出她。 但很显然，这是奢望。 “霏语，你干嘛易容成这样啊？”夜离将那张陌生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唯一识得的便是那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两人从小一块玩到大，他绝对不会认错。 夜离开始对整件事都充满了nongnong的兴趣，他用食指敲击着桌面，好整以暇道，“你一连失踪了好几天，是不是该好好交待一下？要知道我最近可是替你接了不少单子，可偏偏又找不到你，害我白白损失一大笔银子！” “这个......”步霏语此刻真想夺门而逃，奈何服了紫云丹，没有内力，施展不了轻功，一切都只能免谈。 “客官，这是你们要的糕点。”小二匆匆跑上楼，将一份用牛皮纸包裹好的糕点放在桌上。 步霏语见他手上还提着一壶酒，应该是拿去给别桌的客人，灵机一动，淡笑道，“小二，这酒本公子也要了。” “这......”小二有些为难，但念在顾客至上的份上，还是把酒放下了，临走前还不忘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此酒可是我们醉仙居最烈的酒，俗称醉八仙，很少有人能撑过三杯。” 夜离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趣，抢过酒壶，打开壶盖，一阵nongnong的酒香扑鼻而来，顿时让他觉得神清气爽。 步霏语立马凑上来，笑眯眯道，“夜离，如果你能喝下三杯而不醉，我便向你如实交待一切，否则的话，你就一辈子都不许开口问我！” “笑话！我可是千杯不醉，别说三杯，就是一壶都没问题！”夜离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步霏语点点头，开始十分殷勤地替夜离斟酒，同时仍然不忘继续用激将法，“说大话谁不会啊？！试过才知道嘛！” “等等！”对于步霏语异于往常的热情，夜离反倒生出了一丝警惕，他瞥了一眼桌面，又拿起一个空酒杯，摆在步霏语面前，好整以暇地说道，“为了防止你暗中动手脚，你得先喝一杯！” 步霏语手一抖，酒都洒了出来，“我酒量可不好，万一醉了，还怎么告诉你我的阴谋诡计啊？” “没事！”夜离无所谓地笑了笑，“大不了我把你扛回去，等你酒醒了，再慢慢告诉我。” 步霏语瞄了一眼窗外，天色也不早了，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咬牙答应。 “主子.....”花梦瑶想要上前阻止，却见步霏语朝她使了个眼色，同时还暗暗比了一个手势，花梦瑶立刻心领神会。 “干吧！”步霏语和夜离碰了个杯，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味呛得她连连咳嗽。 “瞧你这怂样！等着认输吧！”夜离笑得一脸得意忘形，干脆拿起整个酒壶，仰首往喉间灌。 花梦瑶趁机绕到夜离身后，扬起一个手刀，趁其不备，直接将他劈晕了。 步霏语松了口气，立刻放下一袋银子，拿上糕点，拉着花梦瑶，一路没命似的往外跑，跑了许久，终于到了瑄王府门口，步霏语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抬步上石阶，竟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 “主子，小心啊！”花梦瑶赶忙将她扶起，这才发现步霏语的脸居然红得厉害，眼神也变得迷离飘忽，显然醉得不轻，如果这副模样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我没事。”步霏语笑着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门前，拉起门环，准备敲下去。 “主子，不行啊！”花梦瑶吓了一跳，赶紧把步霏语拖了回来，“主子，我们不能走大门，得走后门。” 花梦瑶扶着步霏语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拿过一旁的门闩，给门上好了锁，转身回头一看，刚才还靠在墙角的步霏语居然不见了踪影，心下一惊，赶忙一路寻找，因为害怕惊动人，所以一直不敢出声叫唤。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风中传来蟋蟀的此起彼伏的低叫声，悠深而美妙。 步霏语拎着糕点，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一个院落前，仰首望着棕色的大门，一脸的迷惑，“咦，这门什么时候换颜色了？” 她走上前去，用力拍打大门，“玲珑，快开门，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拍了许久，都没有人应，她有些支撑不住，软软地滑倒在地，单手撑在门框上，继续坚持不懈地敲打大门，一下又一下...... 门终于开了，一个紫衣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躺在脚边的女子，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穿着一身男装，脸颊绯红一片，好似一朵滴血的牡丹花。 步霏语听见动静，抬起头，试着要站起来，可惜力不从心，只能一次次滑倒，摔得狼狈不堪。 楚凌烟冷眼旁观，凉凉地抱着肩，靠在门框上，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王妃的病好得挺快啊，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步霏语没有理会，胡乱一摸，扯到了一片衣角，便顺着它慢慢爬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眯起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没来由地生气，大吼一声，“讨厌鬼，走开！我要睡觉！” “睡觉？”楚凌烟微愣了一下，捂着鼻子，一股浓烈的酒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嘴角嘲讽的笑意更浓了，“原来演的是投怀送抱，只可惜啊，本王对喝醉酒的女人没有兴趣。” “我才没醉呢！”步霏语随口回了一句，寻了个缝隙，猫着腰，绕过跟前的男子，眨眼间便钻进了清秋阁。 “谁准你进去的！”楚凌烟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追了进去。 花梦瑶隐约听见步霏语的声音，也跟着来到了清秋阁门口，恰巧看见了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变了，“天啊，怎么跑到这来了，主子现在脑袋都不清楚了，万一说错了话怎么办？” 花梦瑶再三权衡之下，还是壮着胆子，溜进了清秋阁，蹲在屋外偷看里面的动静。 楚凌烟刚踏进屋子，就看见步霏语一个人趴在铜镜前，歪着脑袋，双手托腮，不知道在看什么，束发的丝带也不知何时被她解了下来，满头青丝流散如瀑，带着几分率真随性。 “你给本王出去！”楚凌烟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步霏语好似没听到一样，整个心思都扑在那面铜镜上，她一副看不够的模样，对着铜镜里的女子，看了又看，忽然痴痴地笑了，“这是谁家姑娘呀，长得这么好看？” 楚凌烟站在她身后，冷冷的表情也带了一丝笑意，“王妃真是醉的不清，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步霏语木纳地点点头，又摇摇晃晃地朝床边走去，懒懒地坐在床榻上，美眸微闭，两扇睫毛长长的，密集而细柔，轻轻盖住眼睑，淡淡的烛光晕染在她身上，出奇的宁静而美好。 楚凌烟默默看着，不由自主地抬步走过去，紧挨着步霏语的身旁坐下，见她在喃喃自语，便好奇地凑过去，仔细听了一会，脸色莫名一黑，“半夜三更，喝得烂醉回来，居然还敢骂本王是混蛋！” 步霏语垂着脑袋，又呢喃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明明已经知道是假的了，还要逼人家喝那么苦的药，简直混蛋！” “还真是不讲理，也不知道是谁先设计骗人？”楚凌烟挑眉反问道，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争论。 这时，步霏语突然安静了下来，好似睡着了一样，半天没有反应，楚凌烟推了推她，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休书，是不是准备拿了休书，跟你那个没私奔成功的情郎远走高飞？” 步霏语没有回答，反而被楚凌烟这么一推，跌到了地上，轻哼一声，又继续睡了。 楚凌烟有些无语，俯下身，将她抱起，重新放在床榻上，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腮晕潮红，酒微醺，妆半卸，流云似的乌发沿着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散落开来，红唇微张，脸蛋娇媚如月。 楚凌烟忍不住一点一点地靠近，内心涌起一股冲动，最后竟然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温柔地含住她娇嫩的唇瓣，轻轻地允吸，柔柔地啃噬。 步霏语感觉到唇上波荡开的丝丝凉意，睁开眼，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占便宜，立刻一把推开眼前的人，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如同一桶冷水灌顶，将楚凌烟彻底浇醒了，脸上火辣辣地疼，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挨了一个女子的耳光，而那个女子此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枕头，睡得香甜，还霸占了整张床。 只见她蛾眉敛黛，两颊晕红，口角间浅笑盈盈，想是正做好梦，模样可爱至极，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楚凌烟居然莫名地生不起气来，扯过一旁的锦被，替她盖好，心底也越发疑惑，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楚凌烟坐了一会，才起身，向外走去，一打开门，就见花梦瑶滚了进来，他没有丝毫地惊讶，似乎早就知道，面无表情道，“进去照顾你家小姐。” “是。”花梦瑶连忙起身答应，连头都不敢抬起，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瑄王走远后，马上迫不及待地跑到步霏语身边，使劲地摇她，“主子，你醒醒啊！” “别吵，我要睡觉。”步霏语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呼呼大睡了。 花梦瑶皱着眉头，想起刚才躲在门外偷看到的情景，受到的惊讶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为了不再节外生枝，只能先把步霏语背回胧月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