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建营
天家贵胄,生辰八字除却宫中玉牒,寻常人根本无从得知,何况李幼玮不存宗谱。她的生辰,萧铭瑄知晓还是儿时李怀告诉他的。 后来明皇指婚,自然需合八字,韦氏便记了下来,年年用心准备。 今日厅上难得坐了这么些人,李幼玮虽知他们是来过节的,但到底热闹些,扫去些对明皇的思念。 拍开一坛子冷魂烧,王老三正要给萧铭瑄斟酒,被李幼玮拦住了。她笑盈盈道:“三哥,要喝酒我陪你。阿瑄正调理身体,碰不得这些的。” 萧铭瑄笑着端过一杯热茶,站起身道:“今日松散些,不论官职,只论年纪。以茶代酒,我敬诸位!” 这一桌菜比起长安自然只能说简陋,却也让几人吃得兴高采烈。 酒席过半,侍剑掀开旁边的小炉子架着的砂锅锅盖,一股甜粥的香气弥漫开来,让诸人都眼巴巴看过去。 一碗吃尽,王老三犹自不尽兴。侍画察言观色,很快又盛上第二碗。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诸人解开外袍,呲溜着热粥聊着故事,当真塞过神仙。 王老三正和侍剑讨教这腊八粥的熬法,萧铭瑄和王雄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比划着如今的攻防形势,李幼玮和安牧腻在一处说着楼兰盛产的胭脂。 热热闹闹的腊八席终于散了,王老三满脸得意,拉着王雄不肯放手,只说要一醉方休。 安牧临别前道:“就这么定了,meimei放心吧!” 梳洗过后,萧铭瑄钻进被窝后才解开棉袍。李幼玮早已依偎过来,便似个小火炉般,让萧铭瑄整个人都热起来。 “你和安牧说定什么?”萧铭瑄闻着她的发香,心笙摇曳开来。 博山炉里燃着淡香,只点着两只红烛,将李幼玮脸颊也晕染的羞红。 “说些香料的事,我好奇他们香料是怎么制作的,也就随口问问。没料想安牧jiejie倒是大方,说等安西平定楼兰复国,我若是得空,她带我去香料作坊学怎么制香。”李幼玮趴在萧铭瑄身上,捏着萧铭瑄散落的碎发把玩。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了?”萧铭瑄伸直双腿,靠在枕头上,惬意问她。 “舅舅为了军费,几乎把赵氏几百年的积累都掏空了。赵氏祖训在前,舅舅脾性又……将来七哥就算补偿,只怕他也不会接受。我合计着赵氏恐怕将来二十年难过,若有一门手艺,或许能容易点。” 李幼玮若有所思,萧铭瑄一听就明白,“你的意思我懂。若他们得了秘法,咱们供应原料,江南势必是最好的商场。” 李幼玮眨眨眼睛,“就是这个理。但凡有一个独门产业,就能支撑了舅舅家渡过难关。否则恐怕咱们根本没法子在安西有所作为。” 萧铭瑄亦感慨道:“赵氏一心为民为国,我萧氏冲锋在前看似风光无限,若无他们,不过匹夫之勇,断无胜算啊。” 二人说了些许将来,李幼玮见萧铭瑄隐退的心思坚定,自然高兴起来。她眼珠一转,伸手在萧铭瑄衣襟里摸来摸去,“我的礼物呢?快给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忠国公萧铭瑄腰间软/rou极是怕痒,很快便丢盔弃甲没了形状。萧铭瑄捉住她四处点火的手,喘着气诓她道:“这可不是长安,哪来功夫准备?” 李幼玮拿眼觑萧铭瑄,道:“不信!快些个,不然我生气了。”又候了片刻,萧铭瑄还是那般言语,李幼玮再不留情,使劲儿胳肢他。 “哈哈哈……”笑声不绝,萧铭瑄不由得开始躲避,从床头躲去床尾,被李幼玮骑在腰间动弹不得。 萧铭瑄知道再不讨饶,真把这位娘子惹恼了,心疼的还是自己,便不再逗弄她,从枕头下摸出盒子来,递给李幼玮。 二人各自拥着锦被,面对坐着。李幼玮眼底闪着雀跃,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支木钗,色作紫红,雕工古朴简约,阴刻了四个篆字。这字和她的短剑上的一模一样,李幼玮已然熟识,是永安延年四字。钗尾嵌了颗黄豆大小的红珊瑚,如火焰般明媚。除此之外,再无修饰。 李幼玮喜欢极了,拿起来把玩掂量,就觉察出其中分量有异。她眸子一亮,喜道:“这里面别有什么机关吧?” 李幼玮念叨着就要去扣那枚珊瑚,萧铭瑄被唬了一跳,赶紧拉过她的手道:“不过是……我着匠人稍作掏空,藏了些东西进去。” “什么东西?”萧铭瑄不说还好,李幼玮既然知晓,又怎能忍住好奇?“江湖侠客用的暗器么?里面是针?还是毒药?”她越说越离谱,直让萧铭瑄哭笑不得。 拉过愈发清丽的心上人,笨拙地为她拢发,别上发钗。“藏了几丝我的头发。” 萧铭瑄轻声道:“总说结发结发,咱们却当真没结。我寻思着这般结发,终究能一生不离。”他顿了顿,殷切望着李幼玮,带着不安,目光灼灼:“你可喜欢?” 萧铭瑄久在行伍,对这些小儿女的情思向来反应迟钝,今日却说出这等情思绵绵的情话来。李幼玮渐渐湿了眼眶,埋首他在怀里,“自是喜欢!怎会不喜欢?阿瑄,咱们结发相守,一生不离。” 屋外雪越发大了,夜里睡下后总能听到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声响。到了二更天,萧铭瑄披衣下地,抖着大氅披上溜进小厨房,瞧见灶台上大锅里还有张烙饼,忙随手卷了些酱菜,拿纸包了捂在衣襟内,又轻手轻脚躲开侍卫溜回去。 只这片刻功夫,大氅上就落满了雪花,进屋后开始化雪成珠。 萧铭瑄走到床前,从怀里掏出烙饼,讪笑道:“兕子,我回来了。” 大氅被萧铭瑄随手丢在凳子上,李幼玮哼了声,不肯答话。萧铭瑄生怕凉了,蹑手蹑脚蹭上去,没舍得掀开被子,撕开纸包,送到她口边道:“是我不好,下回定注意分寸。” 李幼玮的确给他折腾得腹中饥饿,当下默默啃起饼来。烙饼带着水汽,不复干硬,她吃了一半摇摇头含糊道:“饱了。” 萧铭瑄两三口吃罢剩下的,这时候他身上也暖和起来,便掀开锦被,贴了过去。李幼玮身子guntang,转过来抱住萧铭瑄给他暖着,没再言语。 心知自己今夜孟浪了,萧铭瑄轻手拍着李幼玮后背,耳听她渐渐呼吸均匀睡熟,才放下心来。 至诚二年,随着早春,冬雪逐渐消融。在安西倾颓一年之久的大唐,终于从北至南,将龟兹循州轮台于阗连成一串。 随着李怀安抚诸国旨意的到来,楼兰诸国已然重新复国。这些西域人都是经商的好料子,更何况萧铭瑄加紧重制了战时商路的金程。凋敝的商路,逐渐恢复起来。 与此同时,萧铭瑄在和王雄几人商议几日后,以平西大将军为名,发军令重新整编平西大军。 原先的左右路军被打散,成为坐镇庭州高昌的庭昌营,手握两万征调来的各道军,加上原先北庭都护府的一万精兵,由韦谦任将军。 敦煌阳关一路,则由河州节度使杨继盛统御三万士卒,坐镇河西后方,是为河西营。 另屯重兵六万于龟兹,分襄、勇二营。顾央、林达一守一攻,退可佑河西北庭,进可援循州,攻可伐疏勒。 于阗的增兵也和春日一同抵达,萧铭瑄暂以此为平西军中军四营驻地,另建于羌营,一半步卒一半骑兵,合计四万,以确保于阗且末若羌这条路的通顺。 王雄兢兢业业,是个好城主,却并非能独当一面。恰好此次增兵而来的有尉迟延光,萧铭瑄稍做考量,便派他给王雄做副手。 那些跟萧铭瑄孤军出征活下来的,均编入中军前锋营,加上林先余部和补充的,重骑一万轻骑二千,是平西军中战力最强者。 六王李迁领一万骑兵两万步卒,是为固山营。此营以骑配步攻城,是萧铭瑄思虑良久后,做下的决定。他特意请岑商以经略身份坐镇该营管器械,稍有心眼的都看得出来,将来攻打疏勒碎叶,李迁所部乃中流砥柱。 刀斧营以王老三为主将,领一万重甲步卒。安牧虽然接了李怀圣旨成为真正的楼兰女王,但仍领诸国营千余轻骑,多做斥候一事。 固山营前锋营刀斧营诸国营并为中军四营,萧铭瑄军令一出,四营在其主将率领下,缓缓开拔循州前线。他另调勇营发兵循州,所图为何,再无遮掩。 丛苍虽对此做充足准备,但他已失去对龟兹于阗的控制,只能徒劳地看着唐军不断往循州增兵。 清明时节,萧铭瑄率领中军刀斧营抵达循州城外,循州聚集了八万唐军,对疏勒虎视眈眈。 疏勒一战,一触即发。 远在千里的长安,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唐发兵将近二十八万,萧铭瑄竟不请圣旨建立九营,自行任命各营主将副将,只将此情从军中邸报发回长安。 邸报传阅之后,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弹劾萧铭瑄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的奏折雪片般飞入宣政殿,此次连谢璧也起了猜忌萧铭瑄的心思。 李怀自是根本不信萧铭瑄有二心的,何况不良人将军中消息源源不断报回,其中隐情他一清二楚。 萧铭瑄此举,将原本各自为战的安西北庭团成一团,各有分工便大大降低抢功一事。何况李幼玮将任命何人的缘由揍报详细,萧铭瑄如今用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有考较的意思。若成,将来各镇副手便只须择取一通晓政务的文官,便足安西域。 如此深谋远虑,李幼玮毫不遮掩地禀报,李怀思量之下,也明白这些该是萧铭瑄借着meimei的口行谏言一事,实则已然是避风头了。所以任凭底下因此吵做一团,李怀将这些奏折全部封存,看也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