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南院大王?公私事
林卿砚见她看得痴了,在她后脑上轻轻一敲,不待赵攸怜反应过来,他便一个闪身从窗格中跃入了帐内。 萧焱显然吃了一惊,一把握住手中刀柄,遽然站起,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后,面上惊怒之色稍缓,警惕地唤道:“林兄弟?” 林卿砚躬身抱拳:“萧兄别来无恙?” “林兄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萧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萧焱眸中的光影变了变,沉声道:“在下窃以为,眼下并非玩笑的好时机。林兄弟应该知道,此处乃大辽域界,营地中皆是契丹武士。你究竟为何来此?攸怜妹子人在何处?” 他话音落下,又一道人影翻身跃入窗内。赵攸怜在林卿砚身畔站定了脚,沉重的头盔压得她的头愈发低:“萧大哥……” 见到她,萧焱的面色似乎和缓了不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实不相瞒,我二人为寻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而来。”林卿砚淡然言道,“不想,竟在这王帐之中见到了萧兄。” 萧焱微微皱眉,见女子只是颔首不语,似是默认了林卿砚的说法,遂不失威严地沉声道:“本王便是耶律斜轸,萧焱实乃化名。” 林卿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躬身施礼:“耶律王爷,久仰久仰!” 赵攸怜亦随他屈了屈膝。 耶律斜轸的心头一阵钝痛,他清楚尊卑有度、国度有别,身为耶律斜轸,他本不该为权宜之时的化名做过多解释,但见二人疏远的模样,他却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自己还是萧焱的那段日子。 “不知林兄弟来寻本王所为何事?” 赵攸怜的头愈埋愈低,生怕林卿砚口不择言地说甚么,是“带内子来寻她萧大哥”之类的话。说来委实气人,他明明早知萧焱就是耶律斜轸,还苦苦瞒着她,说甚么“形影不离”……哼,自己和自己可不是形影不离么? “在下来此,为的是王爷在金陵做的一桩买卖。听说,王爷和国主签订了通商协约,中有一条,关系到宋唐两国战事。” 耶律斜轸审视着眼前的男子:“是江南国主让你来的?” “国主责令在下督办这一条款,正巧近日到了宋辽交界为内子医疾,听闻耶律王爷也在此间,便前来拜见先通个气。” “医疾?何疾?” 林卿砚笑笑,避而不答:“多谢耶律王爷记挂,如今已痊愈了。” 耶律斜轸将信将疑,不过他方才见女子跃入帐中的那一幕,便知她轻功卓然,想是武功已复——难道,真的是这林卿砚将内力传给了她? “王爷,”林卿砚道,“日色已晚,不知在下与内子可否在王爷的营地之中叨扰一夜,关于条款之事,在下还有些话想上陈王爷。” 耶律斜轸每每从他口中听到“内子”二字,就觉得很是厌恶——这小子是存心和他杠上了。 “来人!”他以中原官话唤人,进来的是一衣着得体的契丹军官:“安排两间营帐给这位公子和姑娘。” “不用不用……”林卿砚满脸笑意,“不用那么麻烦,一间就够了。” 军官站在原地望向他们王爷,一时无所适从。 耶律斜轸脸一黑,沉声道:“还不按本王的命令去做!” 军官忙接了令,转而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这军官虽是谨遵王命给他们二人安排了两间营帐,却是挨着的两间营帐,也不知道他这般不晓事,回去可会挨他们王爷的责罚。 林卿砚刚安顿下来,卸了铠甲,便溜出帐篷,一头扎进了赵攸怜的帐子。刚探进头去,便见女子一身素服正叉着腰端坐榻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显然料到了他会来。 他笑嘻嘻地入内,四顾一番:“这契丹人的营帐还不赖,你常年呆在中原,还没住过帐篷罢?住上一夜玩玩倒也不错。” “你坐下。”赵攸怜拿眼瞪着他,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卿砚索性坦然坐下:“好——你说罢。” “你怎么知道萧焱是耶律斜轸的?你早就知道了,一直瞒着我?” “我早知道萧焱不过是一个化名,至于他是耶律斜轸,也不过是猜的。且不说此人一身精纯的武艺,便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和谈吐,也足以让我笃定,他并非一介生意人那般简单。在汴梁时,他重伤在身,而耶律斜轸也正是在那之前遭到埋伏生死未卜。后,他在金陵谈买卖,耶律斜轸也正巧入宫觐见。我只是不相信这些巧合罢了。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是是是,你是猜对了。可我呢?”女子眉峰一挑,“把我耍得团团转,你看样子很得意啊……” “我哪敢啊!惊喜!纯属是为了营造久别重逢的惊喜。” “你没想过,你若猜错了会怎样?” “我想过啊,若猜错了就把自己赔给你啊,当牛做马绝无怨言!可惜啊,让我赌对了,找到了你的萧大哥。” “可是……萧大哥已经不是当初的萧焱了……” 见女子蓦然失神的模样,林卿砚眸色一黯,酸溜溜地道:“南院大王耶律斜轸难道比不得萧焱那个贩夫走卒?” 赵攸怜皱皱眉:“你怎么能看不起萧大哥?当初还是他救了我们的性命……” “他想救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你今日怎么了?”她觉出些不对劲,“方才在王帐之中也是,有些咄咄逼人。的确,我也看不惯萧大哥摆王爷架子的模样,但耶律斜轸如此,也无可厚非。你为何很是看不惯他似的?” 林卿砚愠怒:“要想让我看得惯他,就先让他学会把眼睛往哪放!” 方才在王帐之中,赵攸怜只觉着眼前的萧焱让人感到陌生,觉着不自在,所以从头到尾一直颔着首,压根没注意到耶律斜轸的目光像磁铁一样吸在她身上。她以为林卿砚这话是在指摘萧焱目中无人,遂劝道: “说到底,他也是一国王爷,摆摆架子也是正常的。你不是还要和他谈甚么条约吗?总这么看不惯也不成啊,能忍则忍忍罢……” “忍?”他冷笑了一声,“有些事忍得,有些事忍不得。” “怎么忍不得了?”赵攸怜急道,“他究竟何处惹你了?” 林卿砚面色清冷地站起身:“没甚么。” “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萧大哥究竟何处惹你了?你为何这般别扭?” “我别扭?”他不怒反笑,“那我问你,你同林清瞳、羿迟迟在一处的时候,可别扭?” 她不假思索:“清瞳原是我的徒弟,现在是我的meimei,和她一处我怎会别扭?那羿姑娘刁蛮任性,她的性子我的确不喜,但她终究治好了我的病——你究竟在类比些甚么?” 林卿砚静默了半晌,嗓音微哑:“原来……只有我这么傻吗?” “你到底……” “协约之事我还需和耶律王爷谈谈,”林卿砚转身向帐外走去,“赶了一天路,你先歇会儿罢。” 林卿砚知道自己在生气,可他不明白为何会生气至此。她的问题,他答不出来,也不想答,索性甩袖而出,倒正如一时气话,径直往王帐而去。 门外守兵进内通报后,将他给迎了进去。耶律斜轸坐在案前,他背后的刀架上正摆着擦得闪闪发亮的镔铁长刀。 见男子进来,他放下手中卷帛问道:“林兄弟,住处可还满意?” “多谢王爷款待!”林卿砚道,“国主与王爷商定的通商协约,在下还想与王爷确认确认,不知会否打扰?” “林兄弟请说!” “届时宋唐两国战事方兴,国主将秘派使臣与宋商约,无论合约内容如何,契丹需举国之力站在江南国一边,促成协约。想必王爷没忘罢?” “本王记得。” “好!既是密使商约,自是不为世人道。届时,在下会派人通禀王爷,还请大辽履行昔日承诺。” “本王有一事不解。”耶律斜轸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林卿砚的面上,“江南国主为何会派林兄弟督办此事?若本王没记错,林将军之死与江南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卿砚一笑置之:“王爷这是不相信在下了?说实在的,我也想知道,我们国主打的究竟是甚么算盘,难怪王爷心存疑虑。不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绿的玉块,半弧形,不过指节大小。细观之,不难看出这玉块本是一枚玉扳指,经外力破碎,成了这般模样。 耶律斜轸眸色沉了沉——他如何不认得这玉块?金陵皇宫中,正是他亲手将戴了十多年的扳指褪下,以内力催成两半,都交与江南国主李煜。二人定下协约,这两半玉块双双回到他手中的那日,便是契丹向大宋施压之时。 林卿砚对二人暗中订下的盟约了如指掌,更据此玉块在手,足以证明他所言不虚。 “没想到,江南国主这般信任你。”耶律斜轸淡淡道。 “在下便权当王爷这话是夸奖了。”林卿砚勾起嘴角,“正事说完了,在下还有些私事,想同萧兄谈上一谈,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