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3章
那小二见戴成荣对自家酒楼如此熟悉,便接话道:“军爷看来是老主顾了,这长江三鲜,我们舟山分号也是有的,不过因为运输不易,这价钱肯定要比在扬州贵上一些。” 戴成荣闻言喜道:“你们二分楼倒是真是会做生意!贵些便贵些,新鲜就行!” 小二道:“军爷若不放心,可以去后厨看看,全是活鱼,若有半句不实,军爷拿小人是问!” 戴成荣摆摆手道:“那倒不必,你家在扬州城的总号我是常去的,与王、吴两位掌柜也都相熟,食材肯定放心。对了,你家自酿的那种玉琼浆,给打一壶来……我没记错应该是八两银子一壶吧?” 小二讪笑道:“军爷,那玉琼浆也得从扬州运过来,所以这边分号要稍微卖得贵些,得十两银子一壶。” “十两就十两,速速cao办上来!”戴成荣手一翻,一小锭碎银子丢在桌上:“喏,打赏你的,手脚利索些!” 小二收了打赏,谢过戴成荣欢天喜地的去了。二分楼虽然时常会有一顿饭消费几十两银子的豪客,但愿意给端菜小二高额打赏的却并不多,戴成荣这一出手,就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收入了,自然十分欣喜。 戴成荣回过头道:“教官是扬州人,应该也吃过长江三鲜吧?” 陈小鱼笑着应道:“我便是渔民出身,你说我吃没吃过?不过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季,居然还能吃到这几种鱼,这二分楼的确是有些手段!” 驰名扬州的长江三鲜,是指该水域特有的鲥鱼、刀鱼、鮰鱼三种鱼类,陈小鱼自小就跟着家人在长江上打渔为生,自然是吃过。不过多数时候还是会将这几种市价较高的鱼类卖到扬州城的各家酒楼换钱——二分楼也是其中之一。 舟山附近当然不产这几种鱼,只能在扬州捕捞,再连同江水一并装船运到舟山,这样折腾下来成本可就非常高了,而且数量十分有限。物以稀为贵,大概也只有不差钱的富豪才能享受这些特殊的食材,戴成荣却是连价都不问,直接点了再说,这爽快态度也是让陈小鱼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不多时小二便端着几个冷盘凉菜和戴成荣点的玉琼浆上来了,不过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小二向他们介绍道:“两位军爷,这位是本酒楼的王掌柜。” 那王掌柜拱手招呼道:“听闻两位军爷都是本酒楼的老主顾,小人来打个招呼,这几个凉菜便送与二位下酒。” 戴成荣点点头道:“看王掌柜面相,与扬州总号那位王掌柜有些相似,不知二位是怎么称呼?” “扬州那位是小人族兄……小人斗胆请教军爷名讳是?”王掌柜一听戴成荣这问话,确定了对方的确是酒楼老主顾,身份应该非富即贵,当下更是恭敬。 至于这扬州来的年轻贵人怎么会穿着海汉军的制服,他其实是觉得有些奇怪。而且舟山岛上的海汉驻军出来花销基本都是用本国发行的纸钞,戴成荣打赏小二却是用的碎银,这着实有些不太常见。 “我姓戴,才到这边不久,今天出营办事,正好看到外面这熟悉的招牌,就打算进来吃点家乡口味。” 戴成荣只报了个姓,王掌柜已经迅速想到了他的身份,连忙应道:“原来是戴家少爷,失敬失敬……对了,这边还有个雅间,正好预定的客人今天有事不来了,不如请二位到雅间就座吧?” “好啊,那就有劳了。”戴成荣笑了笑便站起身来。他其实知道先前小二说没有雅间了多半只是托辞,像二分楼这种地方肯定会留那么一两个雅间以应不时之需,所以才会故意在点菜的时候显露自己身份不凡,把掌柜引来见面。 七大姓每年在二分楼宴客所花出去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尤以戴家为甚,绝对算是二分楼的大主顾之一。戴成荣相信自己的身份报出之后,二分楼的掌柜只要反应过来,就一定会给自己面子,作一些安排来补救之前的怠慢。 这王掌柜能被派到舟山分号执掌生意,果然是有些眼力劲,几句话下来便意识到了戴成荣的真正身份,连忙给他提升了待遇。至于这身份真假,王掌柜倒是毫不怀疑,他相信应该没人会特地跑到舟山岛来冒充戴家少爷,毕竟这个身份只能给他带来待遇升级,可不会在结账时免单。 不过这位戴家少爷如今身着海汉军服,举止作派也有些军人气息,这要传回扬州,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这酒楼本就是各种消息汇集之地,王掌柜也知道近期有扬州的大盐商来舟山活动,据说是要跟海汉官方谈合作。但这戴家子弟居然都已经投身海汉军中,双方的合作看来可不仅仅只局限于贸易领域了。 七大姓之首的戴家居然让族中晚辈投了海汉军,这就意味着海汉的触角已经正式伸入到扬州。王掌柜不禁暗暗感叹自家老板眼光长远,去年便来这距离扬州八百里的舟山岛开了分号,这可要比七大姓早多了。 王掌柜又客气一番,敬了两人一杯酒,这才退出房间,吩咐那小二守在包房门口听候差遣,好生伺候里面这两人。 陈小鱼竖起大拇指赞道:“戴成荣,可真有你的!” 戴成荣笑道:“让教官见笑了!若是在扬州城那家二分楼,倒不用费这么多手脚,只要人去到那里,店家便会主动安排雅间了。不过这王掌柜倒也是个机灵人,他要再不有所表示,那我也只能问问他多少银子才能进雅间坐了。” 陈小鱼道:“其实就你我二人吃饭,也不会谈及什么国家大事,军事机密,坐外面也无所谓。” 戴成荣摇摇头道:“教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对我而言,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并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显摆身份。” 这就体现出两人身世背景的差异了,陈小鱼是渔民出身,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坐进二分楼的雅间,享用几十上百两银子一桌的宴席,哪怕这笔钱并不需要他自己掏腰包,也还是不免会觉得有些拘谨。 而戴成荣身为盐商子弟,自小便跟随叔伯长辈出入各种高档场所,见惯了长辈们宴请官员时的各种奢靡,对于就餐这件事的标准,其认知自然是与陈小鱼有着明显的差异。在他看来就餐条件必须要上档次,才能体现自己对陈小鱼这个教官身份的敬重,而不是为了显摆身份才这么做。 陈小鱼大概也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见多识广的徒弟,笑了笑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这二分楼的确在扬州有些名气,但我却一直不知它这二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经常进出这间酒楼,想必应该知道其中的典故?” 戴成荣应道:“说到这个,我当初还专门请教过酒楼的掌柜,这所谓二分,是来自一位唐代诗人徐凝的诗作《忆扬州》,诗中有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酒楼便是取其诗中意境,以二分为酒楼招牌。” 陈小鱼文化程度极为有限,还是投了海汉军之后才开始接受扫盲教育,认得的汉字也不过两三百个常用字而已。他对戴成荣的这番说明听得似懂非懂,只知这是来自唐朝诗人的作品,至于其含义却还是不甚明白。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陈小鱼本来也就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提出这个问题,只要了解其出处就已经够了。 说话间戴成荣点的菜也一道接一道地送了进来,不一会儿便摆了满满一桌。陈小鱼本想说这着实有些浪费,但看戴成荣面色如常,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小鱼不说了,戴成荣却有不少话题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问一问陈小鱼。特别是他们这批盐商子弟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和培训结束之后的安排,他都希望能早点获知。 陈小鱼听了他的问题,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忍不住笑道:“其实你们如今所学的内容,跟我当初入伍时的受训项目基本都是一样的,只是训练强度有差异罢了。最基础的东西都会教给你们,但能学到多少,还是得靠勤学苦练和自己的悟性。不过要把这些技能变成自己的本事,那还得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过之后才行。”
戴成荣听得十分认真,待陈小鱼说完之后他又提问道:“那我等学成之后回到扬州,若是不计成本,是否能组建一支与海汉军战力相近的私人武装?” 陈小鱼应道:“这恐怕会有点难度。首先海汉军中目前列装的武器装备都禁止出售给外国,军中对此也是管束极严。就算你们肯出高价,大概也没法在市面上买到,顶多零零星星能弄到几支枪就不错了。而你们如今所学的战术,都是根据我国将向你们提供的武器来制定,跟海汉军的战术会有所不同。” 陈小鱼这话说得比较含蓄,但戴成荣毕竟见多识广,倒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海汉所提供的军事援助是有限制的,虽然会教授作战技能,提供杀伤力巨大的制式武器,但却并非海汉军中所使用的同一类型。 照此说法,就算这批盐商子弟再怎么勤学苦练,其成军之后的实际战力,也依然不可能达到海汉军的同等水准。 戴成荣在军营受训这些天已经见识过海汉军的cao练,甚至连实弹打靶训练也去看过了,十分羡慕其战斗力,但听到陈小鱼给出的这个答案,说不失望那肯定是骗人的。以自家的财力,他何尝不想在扬州cao练出如海汉军这样的武装部队,可陈小鱼的回答,可以说是完全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 陈小鱼安慰道:“你放心,以我国向你们提供的军事援助,肯定足以让你们在扬州打败竞争对手。只要你们别在扬州起兵造反,相信当地今后很难再有能与你们在武力方面匹敌的对手了。” 戴成荣强笑道:“这点信心当然是有的,只是武无止境,当然希望我们日后在扬州组建的民团能有更厉害的水平!” 陈小鱼道:“你若真的有心向武,想在军中学到最厉害的本事,那不妨考虑考虑投身入伍,加入我海汉军!” 戴成荣闻言手微微一抖,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鱼rou立时掉回了碗里,犹豫着应道:“这怕是有些不便吧?” “你说的不便是指什么?”陈小鱼将他反应看在眼中,微微笑道:“你担心家里不允许,还是我们这边不同意?” 戴成荣放下筷子,面露忧色道:“应该两者兼而有之吧!不瞒教官,我家中是打算让我今后掌管自家民团。至于贵国这边……难道军中收人不会顾忌我这身份吗?” “你家里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不好多作评价。但海汉军这边,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身份问题。军中来自闽粤两地的军官,其实有不少人都是出自地方上的名门望族。对你们这样有家世背景的人来说,在海汉军中搏个官职,可比在大明容易多了。” 戴成荣应道:“可我听说,海汉军中是不能拿钱买官的?” “你误会我意思了。”陈小鱼应道:“我说的优势,是你们从小就能习文练武,脑子好用又见过世面,进到军中学东西自然要比像我这样的人快得多,获得升迁的机会也就多了。不瞒你说,我当初在新兵训练期的表现,应该远不及你的水平。” 论身体条件、受教育状况、眼光见识、待人处事的能力,的确像戴成荣这样的出身会具备更大的优势,在军中很容易能够得到更多的机会。而其家族的财力状况和所能给予的支持,在讲究战功的海汉军中就只是影响不大的次要因素了。 陈小鱼虽然入伍的时间没几年,但在军中通过各种渠道也听说过不少军官的升迁史,对戴成荣说的这番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