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作孽
走廊里传来江文睿打电话的声音,听话像是公司有事他立刻就要赶过去。他交代了几句,然后说,马上来。 接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许皖云就以为他走了。 她忙拔掉针头,撑着胳膊爬起来。这举动把护工吓了一跳,忙过来扶,还问她:“您这是要解手吗?怎么把针拔掉了?要解手跟我说就行了,我来拿输液瓶。”她抽出手:“不用。” 护工吓了一跳,忙去叫医生。她乘着这段功夫,立刻从床上下来往外跑,不意撞上人。她还没抬头,就被他捉住手腕,他皱着眉,眼睛下面阴阴的一片青,看着她:“我就知道你要跑。” “你管不着!放开!你放开!”她狠狠地甩手,还是挣不开,她发狠用力咬着他的手背。 江文睿一动不动,还是没放手。好半天,她才松口。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那里一排深牙印:“许皖云,你是狗吧。怎么每一次见面都要咬人?” 她又叫了一遍:“你放开!”他还是没反应,许皖云发狠,对着他手背的牙印又咬了下去,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却仍没放手。许皖云感觉满嘴的血腥味,眼泪也掉落下来,他却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这段时间的片段,只觉得怀恨和委屈一瞬间全部袭上心头,牙上用力,竟是生生撕下一块皮rou。 她一下子惊惶起来,定定看着他:“我……” 江文睿笑得很浅,语气轻描淡写:“我若生活不能自理,你要负责。” 那她呢? 她若生活不能自理了,谁来负责? 许皖云捂着嘴巴,靠着墙角,觉得浑身都冷,她看着江文睿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有向后躲的念头,江文睿又问了一遍,“许皖云你没事吧?” 许皖云摇了摇头,看了看身后的墙,侧身背过去,感觉江文睿握着自己的手松了些,匆忙挣开又想跑,江文睿眼疾手快仍是把她圈了起来,她怔了怔,突然歇斯底里地又吼又叫:“江文睿,你不就想我死吗?我现在想去死你怎么反而揪住我不放?!你放开!放开!”她又抓又挠又掐又拧,只想赶快逃离他,他却越箍越紧,方寸之间,她被迫和他四目相对,感觉他的呼吸扑在脸上,有些灼热,听到他说:“我从没想你死,我只是想让你生不如死……” 她正愣,他却吻了过来,那样激烈,那样用力。许皖云只觉得更加屈辱,心就像被刀子一棱一棱在割,却看他气定神闲,还在对她予取予夺,撬开牙关舌就探了进来。她心一横,牙就咬了下去,他却好像毫无感觉,许皖云气急,努力推开他,他这才缓缓放开她。 “这次,又什么等着我?”她气问,“记者?针孔摄像头?还是录音笔?江文睿,伎俩一次上演有效,两次上演有效,三次上演……你以为我是有多傻,是有多贱,非要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 却看江文睿嘴角泛起了血迹,他用手背擦了擦,突然放声笑了出来,手指向她:“你是自作孽!” 然后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是遭了天谴不可活。” 她一怔。 “许皖云,你真以为我这么费劲地找到你,就是要把你怎么样?我……” 他抬起头,忽然有些不忍,强自把下面的话咽下去:“……算了。你……好好养伤吧。” 许皖云垂下眼。 听得他的声音很虚,脚步声也很虚。 医生来查房,嘱咐了她几句,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下午的时候,公公张仲贤来看她,这倒让她受宠若惊。想当初张仲贤虽没明说,但心底定然是看不起她这个平民媳妇的。既然一向清高自傲的公公能亲自到访,她也就细细听着他的话:“皖云,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呢。夫妻之间磕磕碰碰打打闹闹当然是少不了的,你也没必要玩失踪,害的我和惠钧好找。张惠钧脾气是不好,你也有错吧。” 她素来心软,设身处地想了想,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她的错,也就点了点头。 “皖云……”她这才看清同来的还有张惠钧,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失眠,他看起来十分疲惫,脸盘还有些浮肿。他走上前,满眼内疚,“是我不对,我不好,我该死,我不是人,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他低下头,把她的手抚上他的脸,他的眼窝很深,似乎要把她陷进去,“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她想起了那一张张照片,只觉得很委屈,当着张仲贤的面,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错,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能保证我们之间不会有下次吗?”她顿了顿,“还有……过去。你能保证,过去,不会阻碍我们的现在么?” 张惠钧信誓旦旦,“皖云,相信我。日子总是向前过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说得真好听,她差一点就被感动。 “刚才问了大夫,今天就可以拆线了。拆完线,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是医生,爸爸也是医生,我们都会给你最好的照顾。我已经请了假,等着你和我一起回家。” 她眼泪哗哗往下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在这里面对江文睿,还不如和张惠钧回去,毕竟那里还算是她的家,张惠钧还算是她的丈夫。 张惠钧把她抱在怀里,“皖云,好吗?” 温柔的问话差点把她融化。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很为难:“江先生特别叮嘱的,一有事就通知他。可现在电话没人接,许小姐你要不然等江先生来再出院?” 她答:“不用了。等联系上江文睿了,麻烦你替我谢谢他。” 下了楼,在门口等张惠钧倒车,没多一会儿,一辆路虎却停在了医院门口。江文睿匆匆下车,看见她们,先向张仲贤问好:“伯父。” 张仲贤不咸不淡地称了个贤侄。 江文睿转而目光投向她:“皖云。” 虽然刚才的情景很不愉快,但怎么说江文睿这一回也算是帮了她,她也就装作二人本无事地上前打招呼:“江总好。” 江文睿扬了扬眉,“怎么,你决定不住院了?” “本就没什么大碍,住医院也挺麻烦的,还是回家休息吧。” 他盯着她额头的纱布望了好半天,迟疑了一下,随即说:“也好。”顿了一顿,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样也好。” 张惠钧的车很快就开了过来,与江文睿打了照面,二人皆装互不相识。许皖云对江文睿扯出一个笑容,便坐上了副驾驶。 她有些心不在焉。打开车窗吹冷风,无意瞥过后视镜,映出江文睿那辆路虎,这倒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再看,车牌尾数那四个八很是耀眼,又怎么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