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最爱
许皖云有一下呼吸不上来。 她知道江文睿不是气话,而他也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是深思熟虑他定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可她就是觉得心酸,那一句话就像一把炸药,一刻间爆炸了她仅存的一点希望。 她抬起头,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心思。他却没有太大的表情,从抽屉取了一支烟,在病房里点燃,然后吐出一圈微薄的雾。 “你大概一直以为我在算计你。”他浅浅地笑,听起来倒像是带着十二分的讥讽,“从一开始,你就以为我是深谋远虑,要把你逼死。” 听到他的声音苍凉而缓慢,飘渺得像是忍着巨大的病痛。她想开口,喉咙重得好似灌了铅,眼泪噗噗往下掉。 他其实只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淡然的神色。 “可是我为什么要逼死你呢?六年前的车祸又不是你造成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说的很缓慢,“只不过那时太沉迷爱情,觉得你就是全部,没有你活着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医疗费那么贵,还治什么啊。 “可是我妈跪在我的床前,让我想想她,我要是真就撒手不管了,她孤苦一人又怎么活下去?你没有钱为父母治病,我妈一个人又哪来的钱为我做手术?她几乎是跑断了腿,去求江家,希望他们能给一点点医药费,只要能让我做了手术,她就再也不出现。可他们竟然一份钱都不愿意给——然后我才从江文恺嘴里知道你为医药费走投无路,委身于那个畜生。” 她脊背挺得笔直,不敢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连疼痛都忘记。 “有些事情就这么可笑,在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了转机,但走上这个转机,却要你忘记来的路。思桐父亲联系加州的医院,帮我还了医疗贷款,为我做了手术,还把她女儿嫁给我。其实我多想等你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没有关系,可人生就那么长,我们还有那么多的责任要履行。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吧,只要活着,娶谁不是娶。” “后来收到你的信,你说你不等了。不等了……”他掐灭烟,整个身子陷在靠枕里,一动不动,眼神泛起了微薄的光,“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女人,六年零三个月又十五天,你一直在等,我几乎没法想,那么艰难,那么多的艰难,你就一个人撑了下来。” “你说得对,第一次见面是我刻意安排的。我就想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要是过得好,我立刻就走。但你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在云端,你望着我那个悲喜交加的神情里,我看出来了,你当时想哭,一直忍着,掩饰感情有多难我知道,可你就是忍着。我想,其实我回来也许是个错误,因为你终于要开始一段感情了,我的打扰多么不合时宜。” “那一晚上的意乱情迷,是我拍下来的。说出来很难为情。你喝醉了,我还很清醒,我想保留一点我们的亲密,至少我病了老了死了的时候想着也和你有过,这一辈子也不算遗憾。” “我去医院复检,原本没看见你,当我上楼的时候,看到有人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脸色惨白惨白,头磕在楼梯上,沉重得一声响。不矫情,我发现是你,那一刻的撕心裂肺我自己都没料到。你发烧说胡话,嘴里念得全是我的名字,江文睿,江文睿,江文睿……那个男人已经结婚,根本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阿姨病危,我的出现确实让阿姨受了刺激,可我真不知道我妈在这之前给阿姨打了电话,还发生了争吵。要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出现。之后你听到的那个电话,全是为了让我妈放宽心。她因为太在乎我,已经有些神经质,把你妖魔化了。她打电话也是出于好心,怕我一看到你就失了理智,做出不过脑子的事情来。” “阿姨的去世,孩子的流产,你我之间的鸿沟已经太多,我早就不奢求我们还能有什么未来。可你竟然以为是我在害你。许皖云,我和你一样,心已经千疮百孔,但你居然还要用刀子把那些伤口一个一个挑开来看,除了血rou模糊你以为还能看到什么?” “所以我打定了念头不要和你见面了。结果张惠钧找我,要我帮他安排求婚,我又没出息的答应了。我自认为你嫁给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他是我发小,人品温润,家世良好,各方面都没的说。何况你孤苦无依,不找一个家底殷实的,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温文尔雅的张惠钧会变成现在这样暴戾阴鸷,不过六年的时间。其实也可以理解,几天的时间都能让人生死相隔,何况是那么久。”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狠狠呼吸一下,语气越发艰难:“你婚礼的前一天正是我诊断出胸腺肿瘤的那一天,我想我活不成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下了手术直接参加你婚礼的,头天晚上发烧四十三度,早晨胸腔还插着引导胸液的管子,下午就要去看你结婚。身体虚得站不稳,连人给我递个杯子都握不紧,可我就是想看,我想看见你穿白纱的样子,虽然新郎不是我。我看着你从我身边经过,白色的婚纱衬得你肤白如玉,那么美,那么漂亮,你们拜天地,拜高堂,互换戒指,你虽然笑得很轻,可真的真的很漂亮。我甚至卑微的想,如果你能为我穿一次婚纱,要我千刀万剐都愿意。” “老天对我们有太多的残忍,我还没好好的吻你呢,就要死了。说起来多心酸。”他笑得凄凉,“这辈子总要奢侈一下,我当着张惠钧的面、当着刘思桐的面、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人的面吻了你,不计后果的吻了你。死也甘愿这四个字真是贴切。” 他微微笑,笑声很轻,一下一下刮着许皖云的耳膜,刮得她脸颊湿润润的,用手一抹,全是泪。 “奢侈也是有代价的,那么多记者在场,一旦报道出去,公司怎么办,我妈怎么办,还有我女儿怎么办……人的生活总是要有物质来支撑的。我死了可以,可我要是连自己的基业都毁了,他们不但失去了亲人,再连安身立命的依靠都失去了。我真的不能那么做。我承认,我自私,我懦弱,我连好人都算不上。狠话说出口,我看你那样不置信,想既然已经让你恨我,那就让你恨到底,再也不愿意见我,其实也比让你知道我要死了强……” 他突然顿了一下,眉头紧蹙,额际渗出薄薄的汗,许皖云想用手帮她擦,却被他拦住。若不是他抬手,许皖云也没注意到,他的手背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 她愣了一下,手就停在半空,最后还是被他握住。只握了那么一瞬,然后他就抬起手,从床头柜拿出毛巾,递给她。 她把头埋进毛巾里,哭的愈发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十分沙哑,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所有的狠话都是想让你离开我。你看,我们已经够悲苦了,我竟然还要说那么多违心的话伤害你。我不遭天谴谁遭天谴?” 许皖云被他的话压得喘不过一丝气来,“别说了……” “有时候人就不能说错话。我一个玩笑电话,谁想一语成谶。电脑中了病毒,技术人员恢复文件的时候就将各种文件都存了备份。其中就包括后期制作好的你的婚礼光盘,张惠钧来取,晕了头的技术人员竟然把我电脑所有的私人文件都给他拷了一份。也怪我大意,把和你有关的文件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就没想过这些文件会给别人看。阴差阳错,你说这是不是天注定我们要下地狱?”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充满了无奈和无力,“说起来,也算惊天地泣鬼神了。那么多阻碍和误会,我们还能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说话。” 她就一直听着,听着,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像放在冰箱里冻着,又放在灶上烧着,guntang而又冰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是没出息,除了掉眼泪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半响,听到他语气淡然,“就这些,你可以不信。” 他又说:“给你的房子,还有银行卡,你都别想多,安心收着吧。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体贴。” 最后的三个字,他的语气还是很淡,许皖云心蓦然一冰。 她慢半拍,这才艰涩地开口:“我们一定、一定要这样么?” “你以为我们还能怎样?”他淡淡地笑,“许皖云,我能给你的真的不多,但我多想把能给的都给你,可你竟然还不要。你宁愿把我当个敌人防着,也不愿意和我多呆一秒。那么大的雾,你非要走,我不拦你,就算拦了你你也不会听我的,我只好跟在你们的车后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卡车撞上去。我想要是我救你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想我好一点?”再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至少你会知道,在这世上,有一个人把你看得比命重要……” 他顿了一下。 她惨惨一笑:“我现在知道,晚了么?” ———————————————————————————————————————————————————————————————————————————————— 恩,分量很足滴一章哪。大家看在唯遥这么努力的份上,就多多投票好不好? 无论是推荐票啦,PK票啦神马票都行,发票也行! 另外,深情呼唤收藏哦。大家动动指头啦,点点书名页的第二个长键嘛,恩恩,就是那个加入书架滴键哦。 唯遥谢谢大家。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