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苛责
家里的门大敞开着,大概是天琪回来了。 她喊了一声:“天琪?” 走进客厅,地上一滩血。 她心一哽,突然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江真然! 江真然! 江真然满头满脸的血,圆乎乎的脸蛋铁青一般的神色,手里还攥着文件册。她摸了摸江真然的鼻下,还好,还有气息,她抱起江真然就下了楼。 小家伙在怀里一动不动,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只让她心急如焚。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医生探了探小家伙的鼻息,然后摸着冰凉的手指,哀叹摇头:“太晚了。没救了。” 她不可置信,抓着小家伙的胳膊,再探了探鼻息,几乎是嘶吼出声:“连急救措施都没做,怎么就说没救了呢?!”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只感觉到医生的嘴巴一张一翕:“已经……死了……节哀顺变……” 怀里的江真然身子已经冰凉冰凉,她努力去握住小家伙胖鼓鼓的手指,却已经僵硬,打不了弯。她不信,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却已经铁青铁青,嘴唇发紫。 她跌坐在板凳上,似乎听见了奶声奶气的呼唤:“阿姨阿姨,你说他们一家三口多好啊。” “爸爸,这是加菲猫……” “白雪公主是白雪国的公主,后来她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抱着一点一点冷却的小家伙,直愣愣地坐着,竟然忘了给江文睿和刘思桐打电话。 许皖云想,这一定是梦,一场噩梦,老天不会这样残忍,不会忍心夺取那样可爱的小生命,何况,昨天还看着小家伙活蹦乱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出事呢?这一定是在梦里,等她醒来,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突然接到天琪的电话,那边带着哭腔,“姐,我对不起你!” 她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我、我今天去你房子取姐夫的文件,看见姐夫的孩子坐在门口等姐夫,我把东西拿上,那孩子就以为我在偷东西,非不让我走,我一个性急就把她推倒了……我是不小心的……我、我看见她撞在茶几角上,我看见地上流的全是血……我怕你们说我,就不敢给你们打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姐,你要相信我!”天琪因为紧张,声音听来颤抖不已,“姐,她不会死吧……我害怕,我好害怕,姐……” 她握着电话,哽咽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天琪只是不断重复:“姐,我该怎么办……姐……你不能不管我啊……姐……” “你究竟要我怎么管你?一定要让我把自己所有的幸福全部毁掉,一定要我孤苦终身,才算是管了你……你害死了江真然,你还要我怎么管你……” 她终于张开了口,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绝望,还带着尖利的哭声,像一把刀子,生生插在了胸口上,不停在剜,一直剜到皮开rou绽血rou模糊。 天琪甚至口不择言:“姐夫要知道是我害死了他孩子,他会打死我的……姐……你救救我好不好……姐,我求你了……你可以说是你干的……姐夫那么爱你,一定不会把你怎样的……姐……” 她断断续续地听着,耳边嗡嗡作响,当天琪最后一个姐出口,她啪地挂了电话。 望着屏幕,看到那八个闪动的数字发愣,明天就是江文睿的生日。 她原本是想将肚里的孩子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可现在呢?江真然的死,算不算对她和他最大的讽刺? 天琪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抱着江真然坐了一下午,走廊的灯明明灭灭,她靠在冰凉的墙上,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可额头还冒着汗。 天琪叫她:“姐!” 许皖云郁积已久的痛苦几乎是一瞬间就爆发出来,她疯了一样地扑上去,又打又踹,天琪无力招架,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怒意恨意还有痛苦的情绪,种种种种,全部都落了下来,“你还敢来?!你还敢来?!你不把我的幸福全部毁掉你就不甘心,你一定要我死你才觉得开心是不是?!许天琪!六年了,六年了!你知道我这六年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费了多大劲才能和他结婚,你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就这么点时间,你为什么还要毁掉我们仅存的幸福?!你能不能为我也想一想……” 她吼叫着,哭喊着,所有人都来拉她,而她就是凭着蛮力,硬是将许天琪抽得满嘴血。 许天琪爬起来,抱住她发抖的身子,“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已经听不见许天琪的恳求,只是哭得全身发抖,几乎要跪了下来,“许天琪,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别让他恨我,他都要死了,别让他恨我……算我求你了……” 她的声嘶力竭在安静的走廊里就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可她已经看不见,眼前泪水模糊一片,仅存的意识中,她知道,弟弟害死了江真然,而她,将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许天琪也愣住了,怔忪半响,一动不动,终于颤抖开了口:“姐,我不想坐牢。你救救我……”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吸了吸鼻子,渐渐清醒下来。好半天,从口袋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温柔而沉稳:“皖云。” 她好久好久没说话。 江文睿又问:“皖云?”然后笑了一下,“你怎么了?” 她沉沉地笑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两行泪簌簌滑落,终于开了口:“文睿。” “什么事?” “……” 他好脾气而耐心,“你哭了?” 她鼻子发酸,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可她还是努力做到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文睿,我对不起你,你要与我离婚,你要把我送进警局,甚至你要杀了我,我都不会怪你……” “我可不舍得。”江文睿淡淡笑了一下,说:“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我不小心把你女儿推倒了,她额头撞在茶几角,抢救无效,已经……”她逼迫着自己把话说全,甚至加重了语调,“……死亡。” 她死死抠着手机的键盘,也不觉得痛,待电话讲完,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已经面目全非,只留下一块血rou模糊的rou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