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眸
【2000 】 许皖云笑：“好的。谢谢你，迟医生。” 给苏小闻打了个电话，想让苏小闻陪她去打胎。 如果那个人已经不是江文睿，只是一个同床共枕顶着别人名字的冒牌货，她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孩子留着？他那么恨，那么狠，如果孩子生下来，他更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还要报复，为他的丧心病狂，为他的不顾一切，还为了他骗了自己那么久。她一定要把孩子打掉，绝对不能心软。 苏小闻很快赶到，不可置信地问她：“你真的决定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许皖云的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中闪烁不清，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坚决不能要这个孩子。” 苏小闻撇撇嘴：“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不能再怀上了怎么办？你要想清楚啊。” 许皖云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腕，没说话。等到了医院，苏小闻却打电话告诉她：“皖云，你能不能明天再去？手头上的事儿突然出了问题，明天我陪你再去吧？好不好？” 她生怕再迟疑一下就会改变念头，于是笑笑：“没事。你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拿着她做的彩超的单子道：“和爱人商量了吗？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吗？”看出了她的犹豫，笑了一下，“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和你说清楚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你算算日子，一百多天了，孕中流产，其实不建议做的，这个危险性非常大，而且你看看，这宝宝的形状都出来了。” 她垂下头，不去看单子，“我要做。” 医生看出了她的不坚定，眉头皱了起来：“我还是建议你多考虑一下，作为医生，说实话，真的不希望你做。这个危险性很大，再说你又是一个人来的，万一大出血了怎么办？你躺在病床上要命的时候怎么办？谁来照顾你？这些情况你想过没有？” 她深呼一口气，面色平静：“您不用多担心，这些我都想了。” “那好吧。”医生叹了口气，询问了她的病史，然后说，“先和我去做一些常规检查，正常的话做无痛钳夹吧。要是超过37度明天再来。” 各项检查，然后去验血，等结果的时候，她就坐在走廊的走道里。不知怎么的，只觉的全身发冷。突然就想到那时候天琪住院，他给她带饭，她大颗大颗的流着眼泪去吻他，剧烈的用力的热烈的颤抖着去吻他，手拽着他冰凉的袖扣，他只是惊诧，却把她紧紧抱着。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这样全身心地主动，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扯起艰难的笑，想要睡一会儿，却听到医生在叫她，原来是化验单出来了，各项正常。 去打针，很细的针管，很细的针头直接打在小腹上，她不敢看，手扶着床头上的棱子，不这样她真怕自己会晕过去。然后医生把药给她，“先吃药，帮助你宫口松弛。” 她看了上面的字，前列腺素，和着开水一口咽下，静静平躺在软床上，眼睛望着白漆漆的天花板，什么都不愿想，思绪却开始乱跑。 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会怎样？是不是就永远逃离了他的钳制范围？ 他如果知道，会怎样的表情？凄凉一笑，还是歇斯底里，或者淡然地面无表情？不过他怎样，她都不会在乎了。 等孩子没了，她一定要好好的休养，然后离开绿江，去一个陌生而适宜人居住的地方。那里或许山清水秀，或许繁华喧嚣，或许安逸宁静，或许落后封闭……总之，那个地方，他永远想不到、找不到。也许会再遇见一个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钱没钱都没有关系，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一个人她走不下去，她就是这么软弱，一个人她永远走不下去…… 肚子开始痛起来，开始打催产剂，始终是肚子痛，一点也没有要生的迹象，额头全是汗，痛得她只想在地上打滚。却越来越痛，只觉得从胸腔到腹腔翻江倒海，她紧紧抓住病床的棱子，指甲沿着光滑的铁面不停地划，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她咬着牙，忍住，一定要忍下去。终于疼痛慢慢缓和下来，过一会儿却又开始痛，比上次还剧烈，她忍不住叫了医生，医生淡然看了她一眼：“还不到时候，忍着吧。” 是惩罚么？是惩罚着她的遇人不淑？惩罚着她六年前的放手，惩罚她用那样残忍而决绝的方式抹杀了自己的青春，也痛失了这辈子最爱的人？眼泪一下子就噗噗往下掉，江文睿，你看到了吗？你说你不愿让我一个人承受生活的残忍，可你一走，我面对的，全是生活的残忍…… 最后她已经痛得神志不清，抱着护工阿姨的手，话都没力气说，气息也断断续续：“我……我不要做了……求求你，要不、要不然剖腹产……割开肚子，会好受一些……”眼泪和鼻涕都下来了，“太疼了……我真的、真的受不住了……” 护工阿姨看抚着她的头发，“姑娘，姑娘啊，都忍到这份儿上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最后叹了一口气，“何苦呢？还失掉了自己的孩子……” 是啊，自己的孩子。可孩子的父亲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还能怎么办？ 终于她平静下来，下面流了血，医生说：“骨缝开了5指，再等等。” 然后又是一波痛，比先前还厉害，她终于受不住，开始大声的嘶喊，伴着哭吼，也不知道自己嘶喊的是什么，可不这样，她真的要痛死过去。也不知道嘶吼了多久，全身已经绵软的没有力气，嗓子也发不出声，眼泪模糊中听到医生说：“好了。手术吧。” 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的人，正握着她的手放进被子，好看的侧脸，只是眉头皱着，眼眶下一抹青，大概是好久没睡好了，虽然有些疲惫，但依然不失神采奕奕。看见她睁开眼，笑了一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