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庄公蝴蝶贵女惊忧 (一)
贾瑾看了看四周,这山坡顶地方本来就小,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又是一块大石头,三面是陡峭的斜坡,根本就站不了人,只有两人身后有一小块亭子那么大的空地,再后面也就是窄窄的一条只能让两人并肩站着的小路,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松树林和灌木丛,自己站的位置又是风口子上,附近就只有金嬷嬷一人伺候着,其他人都只能排成单列站在那松树林建的小路上。贾瑾示意金嬷嬷将地上铺上毯子,方对黛玉说:“meimei可听说过庄公梦蝶?” “那不是……难道jiejie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贾瑾斟酌着措辞,将自己的来历变化了告诉黛玉:“不错,当年我偶感风寒,一连数日昏迷不醒,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救治,太太几乎叫人准备后事了。而我在梦中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学到了不少东西,也看到了你们林家和我们贾家的最后的结局。” “jiejie看到了什么结局?” “一点都不好的结局。在梦中,我被困在贾家,对亲戚家的事情知道的极少,对于姑爹的事情知道的也少。只知道meimei八岁那年的冬至,接到姑爹不好的信,meimei连夜南下,到了次年九月二十四日,姑爹就没了,林家就只剩下meimei一人。后来大jiejie封了妃子,家里盖省亲别墅,将meimei打南面带来的三二百万的林家家产都填了进去。那边当家,既拿不出银钱赔给meimei,又不愿意让宝玉娶meimei做正妻,就一面拿动了手脚的人参养荣丸给meimei吃,生生的掏空了meimei的身体;一面用meimei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之类的话挤兑meimei,让那些个奴才私下里作践meimei;更过分的是纵容宝玉不停的糟蹋meimei的名声,导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相看meimei,更不要说提亲了。又在meimei十四岁那年,宝玉娶亲之前,给meimei一枝药性极强的上等好参,meimei虚不受补,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这……” “而且那二太太当家之时做了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等等不法之事,她不但自己做,还让凤jiejie跟她一起做,还骗凤jiejie说不是高利贷,一年一万两银子只收几百两的利钱,不算违法,实际上是买通了凤jiejie的陪房,让凤jiejie背负了所有的罪名,自己却坐收大笔的银钱。还有老太太,将宝玉这个男孩子与我们这些个姑娘家一起养大,纵容他随意出入我们的卧室。宝玉是个无法无天的,把我们闺阁的事情传扬得到处都是,还把meimei的诗词拿到外面男人面前显摆。宝玉又不听劝,meimei的名字就这样和外面娼妇的艳名一起被人提起。我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十六岁了也没有人上门相看提亲,后来还是托了父亲耍了心机才嫁了出去。可惜人家都嫌弃我们家的女孩子名声不好,我过门才一年,就被自己的丈夫活活打死了。” “jiejie……” “到后来,我父亲因为是荣国府的爵爷,背负了所有的罪责被斩首,族中的男丁全部被流放,一应女眷被贬入贱籍,凤jiejie也横死狱中。满族之中,只有旁支末裔逃过一劫,却是举粥为食,无人施以援手。贾家百年大族,最终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直到梦里的贾迎春成了鬼,才知道,我们贾家除了以上罪责之外,还有一大笔的亏空,另外背地里还有谋害皇家血脉之罪。还有姑爹的死与我们贾家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 “什么,我爹爹……” “没错。这也是我后来才弄明白的。当初我们贾家曾经接驾过一次,花钱如流水,家里的银钱不够,因此向国库借了大笔的银两。这笔亏空到最后都没有还上。而在金陵也有一家通好的世交之家,曾经接驾四次,那就是甄家。甄家不但暗地里贩官鬻爵(zhou官yu爵?),还把手伸到了盐政上。姑爹一连数年连任巡盐御史,老太太又扣着meimei不肯让meimei回家,而甄家与我们家世代交好,林家只是因为姑妈才联姻的,尤其是我们家是那二太太当家,二太太不待见meimei,又时时与那甄家联络。那甄家就利用这一点,拿两家的交情和meimei的安危不停地折腾,生生地耗死了姑爹,造就了meimei一生的悲哀。” “jiejie,jiejie,要怎样才能救我爹爹?” “名望、地位,缺一不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就拿meimei来说,只有meimei有了足够的名望,才能入皇家的眼,才能被皇家赐与一定的封号,名望够高,才能得到一定的封号地位,有了这个,宫里才会委派嬷嬷照顾meimei。宫里恩赐嬷嬷,光这一点就能阻挡很多阴谋诡计,自然也就能让姑爹放心。meimei想救姑爹,我也想救父亲、想救自己,我父亲虽然不出彩,连姑爹的百分之一也比不上,而且在梦中他宁可花一千两银子在他的姨娘身上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可是父亲依旧是父亲,是我唯一的依靠。如今,我百般算计,总算让父亲眼里有我这个女儿,可是这样还不够,只要是亏空不能还上,只要是贾家实际上的当家人依旧做着从龙之功的美梦,那我父亲依旧处于危险之中,我将来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黛玉沉默良久方才问道:“jiejie就这么相信梦中的一切,若是万一是假的呢?” “已经有许多都已经应验了,就比方说,珠大哥哥的死、姑妈的死、姑妈去了不足周年meimei就来的我们家,若是meimei不信,我也可以和meimei再打个赌,明年七月七乞巧节,我嫂子将会哥哥添个嫡长女。”贾瑾在铺好的毯子上坐了,又拉的黛玉坐下,金嬷嬷又上茶果。姐妹二人接过茗碗,却都没了品茶的心情。 “可是,jiejie依旧学了不少东西不是么?jiejie能有今日,难道不是家里教的吗?” “meimei可是弄错了,在梦里,老太太根本当我父亲不存在,又如何会在我身上花心思?我能懂这么多,不过是在梦中活了两世而已。我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又投生到一寻常百姓家做了那户人家的独生女儿,家里只有父母和我三人,父亲母亲都要在外工作养家,可依旧很宠爱我。不但将我送到学堂念书,对我想要的东西也是尽力满足,而且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检查我的功课。” “学堂里还教怎么种地、怎么打理庄子吗?” “怎么会。这些种地的事情是自己偶尔看过别人种过,自己不过偶尔种个花什么的。学堂里除了识字和术数,还教一些我至今都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倒是管人上面讲了一些,可惜讲得太深奥,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呢。至于其他的来说,我都是在其他杂书上看过的。” “jiejie,这话……我怎么听着糊涂。” “也是呢。那我这样来说好了。我刚到太太的陪嫁庄子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学梦里的法子弄两季作物的,可是到了庄子上才知道,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人种冬小麦了,我最多也只是加种了一季豆子,几乎都不敢写信告诉父亲。好在太太的那个陪嫁庄子就在通州,外国使节未曾获得允许是不得进入京师的,只能在通州逗留。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无意间看见了一小筐的甘薯,才想起甘薯的高产来。只是因为南面的罗宋国的国策,甘薯虽然在罗宋国遍地都是,却不允许被带离罗宋国,因此我中原百姓几乎没人认得它。而在梦中,我转生后六岁之前是在乡下度过的,姨妈家的表哥也种过这个,那年夏天我去姨妈家玩耍,就曾经站在屋后的一分地大的甘薯田边,一面看表哥打理甘薯,一面听他说种甘薯的事情,因为当时我穿着薄底的类似木屐的鞋子,有一条两寸左右的黑影从我的脚边飞快的经过,把我吓了一跳,表哥还说那是刚孵化的蛇,害我做了好几天的被蛇咬的噩梦,因此我对那天的事情记得特别牢。 “前番我得到了那一小篓子的甘薯,就把所有的甘薯都种了下去。饶是那位表哥说种甘薯是件极容易的事情,那些甘薯还是有好些都烂了,我用了不少方法分开了种,还天天记日志,可是我花了大心思种的甘薯还没有随意丢在墙角的那两只甘薯长的好,都长的瘦瘦小小的,收成也不多。可是后来到了老农手里,他们哪家不是亩产三千余斤的?还害得我费了一大把赏银。可是我种的依旧亩产不过千斤左右。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赌赢了,我得了圣上的嘉奖,父亲也加封子爵,而且父亲也觉得我好、贴心,一到年节还会另外备份礼物给我,而不是像梦里一样对我不闻不问。那一年我才明白,在这个贾家,所谓‘父母’是会对自己的孩子的表现斤斤计较的存在,尤其是像老太太喜欢子孙环绕在身边,这些孙子孙女,大房二房还有亲戚家的姑娘都养在身边,以前有大jiejie和宝玉,后来大jiejie进了宫,又添了史家meimei和三meimei,无论哪一个,我都比不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垫底的。这样的我,对于对我怀着希望、希望我能讨好老太太好缓解母子婆媳关系的父亲母亲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他们的失望可想而知,因此梦中父亲母亲对我不闻不问是自然的,因为我的存在也意味着他们的伤心和痛苦。 “我想过好日子,我不想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就只能另辟奇径。因为甘薯,我们大房得了圣上的嘉奖,我又和父亲母亲更加的亲密,所以那次父亲和哥哥亲自将我接回了家,还把我养在了母亲身边,母亲更是对我的事情样样关心。但是母亲的陪嫁庄子却被献给了圣上,虽然圣上也赐了田地给父亲,可到底让母亲吃了亏,而且我哥哥也没有差事,我们大房依旧不被那边放在眼里。所以那年我求了父亲,从父亲手中得了这个庄子,那时候,这个庄子才二十顷大。我在父亲的庇护和哥哥的陪伴下,来到这个庄子住到快过年才回去,又通过梦里的办法种出了夏天才结果的胡瓜。哥哥世途机变,换回了好些银两,我也因此能买下一家印书坊并将之挪到这个庄子上来。我将梦中学到的活字印刷术教给那些个工匠,又重金鼓励他们加以改进。果然,七岁那年,这个印书坊印书又快又好,生生的将市面上的书价降了近两成。我不忍让大量的印书坊倒闭让那些工匠没了活路,就想办法求了圣上将宫里从未能刊印的书籍交与我的印书坊印刷,那一年,我光《太平》一书就挣了近四十万两银子,不但为母亲又重新买了个比那陪嫁庄子大了一倍有余的庄子,还将这庄子扩大到一千顷。 “我的能干让父亲母亲脸上有光,父亲母亲对我更加关怀备至,就连我要求到庄子上来避暑这样近乎无礼的要求,父亲母亲都允了,不但让哥哥帮我,还替我挡了老太太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