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世事纷杂母女交心 (一)
且说那徐家姑娘,原本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又是依附着叔伯过活的,在家不过是针织度日,到了这贾家,就是那小丫头的衣裳也比自己往日的衣服要好许多,若不是大舅母先派人送了衣裳首饰,怕是自己进京的第一天就要出丑了。越是这么想着,心底越加怯弱,平常越发沉默,虽然锦衣玉食的养着,却是对那些丫头婆子大些声音都不敢。今日见了贾瑾和黛玉二人更是自卑。 黛玉年纪小,又是客居,贾母怜惜她幼年丧母,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唯恐委屈了这个唯一的嫡亲的外孙女。而贾瑾,一进门就是一群的嬷嬷丫鬟跟随者,尤其那几位嬷嬷,气度不凡,就是贾母也要还礼的。徐静芝也曾经听说过这个表妹,得宠不说,还是个硬骨头,就是贾母也敢顶撞,偏生她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错。自己来了这些日子,贾母也是时时念叨着这两个表妹。今日第一次见这位大舅舅家表妹,果然是一等一的出挑,模样且不说,那一身的气度就让自己相形见拙。若说贾母对宝玉是纵容,对黛玉是怜惜,那面对贾瑾是平等。徐静芝也见过贾母对其他晚辈的态度,不要说孙子孙女们了,就是邢夫人王夫人也不见贾母有多客气,唯有贾瑾,只要贾瑾开了口,贾母必然会坐直的身子,转过脸去,正视着贾瑾的眼睛听贾瑾说话。 回到自己的屋子徐静芝默默地坐在窗前的炕上发愣,她的丫头秋琴忍不住道:“姑娘,您也太软和了,以前在家里还好,怎么到了这里就由着那些人欺负你啊。” “好了,秋琴。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主子的谱呢?我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娃子,若是在家里,抬出祖宗家法,我还能挣上一挣。可是在这贾家,我除了一个三姑太太家的庶出的姑娘这个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让那些嬷嬷服软?说白了,我们姐弟三人不过是无依无靠的依附这贾家过活的,就是我们太太也只是这荣国府里的庶出的姑娘。若是真的吵嚷起来,也不一定被人怎么编排呢,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弟弟们。何苦来?” “可是那几个mama也太不像话了,就连当初刚进京的时候,这府里的大太太私下给姑娘的首饰也偷偷拿了去。姑娘就几件首饰拿得出手,若是万一大太太问起来,姑娘可怎么回话?”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大舅母也没有问起,还是算了。若是大舅母问了,那时候再说好了。” “姑娘,我听说今天回来的这位二姑娘是个厉害的,也是因为丢了首饰,居然让那老太太将自己身边的丫头们都换了。不如我们私下里和这位二姑娘说说,请她帮忙想想折儿,如何?” “你没看见那位二姑娘在外面住了整整四个月吗?你以为这官宦千金、朝廷册封的郡君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跑到城外去住,就连端午节这样要紧的日子都没回来?还不是因为冒犯了长辈落了不是。我与那青和郡君又不熟,又怎么和她开口?若是戳到了人家的痛处,岂不是白白招来是非。这样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这里主仆二人避开了其他人说悄悄话,却不想被她的弟弟徐静晖听了个正着。徐静晖年纪大些,来了这些日子,跟贾琮还有常常来大房的贾环也熟悉了,这日听了jiejie的这些话,才知道jiejie原来受了这么多委屈,要不是今天偷听了这么一耳朵,自己还以为jiejie进了京就变了心了也不管自己了。徐静晖心里存了心事,在日常言语中就露了行迹,被贾环看了个明明白白。贾环就当着贾琮的面问了。徐静晖隐瞒不过,又希望有人给自己支个招,就告诉了两位表弟。贾琮立马就说:“二jiejie最恨的就是这些不安分的奴才了,回头我就告诉二jiejie去,二jiejie一定有法子的。” 果然,贾琮乘着邢夫人午睡,就拉着贾环徐静晖和徐静曦一起来见贾瑾。贾瑾听说他们几个来了很是吃惊,忙起身梳洗打扮,至厢房来见几位弟弟。姐弟五人互相见礼过,又归了座,方才笑道:“今儿个怎么来得这么齐全?难不成琮儿你又记挂着jiejie这里的好吃的,又放不下脸面,故意拉扯这几个兄弟打掩护?” “才不是呢。二jiejie,今儿个我可是有正紧事呢。”说着贾琮就巴拉巴拉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贾瑾端起茗碗沉思片刻,又招来丫鬟道:“伺候徐jiejie的mama都是哪几个,原来都是哪里当差的?” “回姑娘的话,那柳mama,原来是二门上看门子的,而赵mama,原来是后花园里值夜的。” “她们家里又是做什么的?” “回姑娘的话,这次采买上的人都放了出去,这柳mama的男人就被提到了胭脂采买上去了,以前是马房里的;赵mama是个寡妇,她的男人原来和二爷的奶兄弟是堂兄弟,不过她原来是二老爷书房里伺候的。” “是吗。去请嫂子来,若是嫂子忙,就让她跟前的得意人来一趟。” 百枝连忙应了,果然将凤姐平儿请了来。贾瑾将事情一说,凤姐大吃一惊:“这些个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胆了,才过去多长时间啊,就忘了根本,弄出这下作手段来。” “meimei请嫂子来,就是请嫂子跟meimei一起去做个见证。” “meimei,这两个人是太太挑的呢。” “放心,母亲那里我回去说的。” 凤姐听说,自然说好。贾瑾又吩咐丫鬟去通报一声,又留了贾琮兄弟几个吃点心,自己就和凤姐一起来见徐静芝。 这徐静芝听说凤姐和贾瑾来了也吃了一惊,连忙收拾了,出门相迎。姑嫂三人见过礼,徐静芝就请二人入堂屋,让凤姐贾瑾往主位上坐。贾瑾笑笑,往东首第一的交椅上坐了,凤姐自然坐了东首第二,徐静芝踌躇着坐了西首第一。丫鬟们又连忙上了茶果。 贾瑾抿了口茶水,才道:“听说jiejie这里丢了首饰,不知道丢了几件首饰?” 徐静芝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丫鬟秋琴却如倒豆子一般巴拉巴拉全说了,凤姐立马就叫人将两位mama抓了起来,初时,柳家了和赵家的还要狡辩,却被贾瑾拿眼冷冷地一扫就说不出话来。那边凤姐气哼哼地将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是那柳家的,她的男人还是自己提拔上去的。贾瑾淡淡地说:“日久见人心。这老话果然说得在理。以前看不出来,这才试用你们几个月,你们就自暴马脚。嫂子也不用生气,横竖不过是个会装样子的奴才而已,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离不得他们几个。” 凤姐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不过是先看看他们可不可靠而已,又不是定死了一定要他们几个的。那里平儿领着几个婆子端着一个首饰盒子来了,徐静芝丢的首饰果然在里面。凤姐当即将这几个奴才连着她们的男人儿女发卖了。 贾瑾又问徐静芝:“jiejie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母亲和嫂子。就是母亲和嫂子事情忙,告诉meimei也是可以的。为何还要拦着丫头不让她说呢?” “meimei,我不过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若是就这么吵嚷开了,岂不是给太太、奶、奶、添麻烦给府上抹黑?” “jiejie可知道,jiejie这样包庇那些黑心欺主的奴才,才叫添麻烦抹黑呢。嫂子是我们家当家奶、奶,照顾我们这些弟弟meimei、监督那些奴才、赏善罚恶,这些都是当家奶、奶应当做的。jiejie这里出了事情却不告诉嫂子,那是对嫂子的不信任,若是说了出去,就是嫂子刻薄了客居的表妹,会让嫂子背上坏名声的。还有,jiejie是父亲做主母亲派人接了来的,jiejie若是吃了亏,那么父亲也会背负上沽名钓誉的不义之名,母亲也会背上不贤惠的坏名声的。这岂不是伤了父亲母亲对jiejie的爱护之心又离间了父亲母亲的夫妻之情吗?” 徐静芝猛地站了起来,贾瑾继续说道:“还有,若是下面的奴才犯了错,也不见上面责罚反而替她们遮掩,将来他们只会更加猖狂。这次他们胆敢偷窃首饰,下次是不是就会偷印信了呢?会不会在外面放高利贷、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包揽诉讼呢?jiejie可知这几样一旦被发现都是可能导致父亲哥哥丢官下狱的罪名。” 徐静芝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的。” 凤姐连忙过去为她擦眼泪:“知道错了改了就是,以后若是再犯,我这个嫂子就要生气了。”好容易劝徐静芝收了眼泪,又将首饰交给她收好了,贾瑾又告诉徐静芝,每日早上子时要去给贾赦请安送贾赦出门一事,才和凤姐告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