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慈母心
费扬古在的时候，星辉跟着接旨的经验不少，也就五格怕是第一次。在双手恭敬地举过圣旨在头上，一路目送着传旨太监离开后，方才站起身。 今日前来参加满月宴的人若是刚才只有三分真心，现在也带了七分笑容，纷纷开始道贺。星辉要把圣旨供奉起来，富昌和富存带着子侄辈们接待。觉罗氏看了有些发怔的宛宜一眼，身后的榆嬷嬷轻轻碰了一碰。 宛宜回过神的时候，意识到周遭或是善意或是惊讶打量的目光，一下子就想到了圣旨上的内容，脸倏地一红，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转身跑开了。 觉罗氏同身旁的人说笑：“我这姑娘辈分大年龄小，被他阿玛宠坏了。”其实这话不说，也不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责怪宛宜方才突然跑开的行径。 “辈分再大，年龄不是还摆在那里，小姑娘家脸嫩皮薄，哪里受得住我们这些老妇人的逗弄。”觉罗太太虽有些失望，但她同觉罗氏本就是同宗的人，心里自然是为乌喇那拉家感到欣喜。何况那赐婚的对象是天潢贵胄，就是……就是年龄小了一些。 宛宜一回到福泽院，就看到跪了一院子口中道喜的下人们。好在这一路上的时间足够她调节好情绪，没有像在那些夫人太太面前那般不知所措。 榆嬷嬷跑得气喘吁吁，见状顾不上平复气息，张口说道：“姑娘大喜，院中下人每人赏百文喜钱。” 宛宜走进屋内，身后是一声声的道喜声。 “姑娘……”梅雪的情绪有些激动，想说点什么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高兴。 “你去开了装钱的箱子，同杏云去帮榆嬷嬷。” 梅雪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已经被杏云拉了一拉，两个人离开宛宜的视线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让姑娘一个人呆一会儿。” “姑娘难道不高兴吗？”梅雪往身后看了一眼问。 杏云摇摇头：“应该是高兴的，只是咱们做下人的哪里能问那么多。” 梅雪听了不再说话，两个人合力抬了一只小木箱出去，里面装的都是铜钱，是觉罗氏和马佳氏她们送过来给宛宜打赏下人用的。 宛宜往后倒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大概更多的是茫然吧。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因为费扬古被做了弃子，乌喇那拉家想要起复是天方夜谭的时候，康熙似乎突然就想起了乌喇那拉家，想起了费扬古有一个老来女，下了一道圣旨把她指婚给四阿哥。尽管这两个指婚对象一个人才十一岁，就是四阿哥也不过才十二岁。 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宛宜睁开眼睛：“额娘，您怎么来了？”想要翻身坐起的时候被觉罗氏拦了一下。 “外头有你嫂子她们呢，再不济不是还有几个小的嘛。额娘就想来看看你，看看我的宛宜。”若是她的阿玛还在，觉罗氏就不会觉得这门亲事不妥当，可如今她只当心如今的乌喇那拉家会拖了女儿的后腿。 “额娘。”宛宜张了张嘴。 觉罗氏把人搂到怀里：“宛宜啊，人总要往好的地方想。在今天之前，额娘就希望你嫁给一个老实醇厚、家世平凡一些的，这样就算嫁过去，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可今日这道圣旨一下，额娘之前的打算就全部落空。额娘心里不好受，知道你也是如此。可咱们总要往好的地方想，皇上这是念着咱们乌喇那拉家呢。”就是不这样想，又能如何呢？ “女儿知道。”宛宜把头埋到觉罗氏怀里闷闷地说道。其实她想得比觉罗氏还有多，甚至要深。这门婚事固然有康熙念着乌喇那拉家，或许……因为费扬古的死那位帝王心里有了愧疚想要找个机会补偿。 可其实或许也是有另一个原因，怕是宫中那位是真的要活不久了。 “额娘，哥哥他们要升一升了。” 觉罗氏点点头。就是为了皇子福晋的身份好看一些，康熙也会为星辉几个人升一升。就是富赉、海青、尼善几个人的事情，也应该能解决。 过了几天，星辉几人果然又接了一道旨意，星辉被擢升为正黄旗的副统领，富昌和富存都得了个二等侍卫，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对于五格的赏赐。 大大小小地站了一屋子，觉罗氏仔仔细细地看着儿子媳妇、孙子媳妇的表情，良久后才淡淡地说道：“关于五格的事情，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就趁着今日与我说。” “额娘。”星辉头一个说道：“您还不了解儿子吗？儿子没有意见。”他好歹也是当了副都统，也不用被用守孝的名义闲赋在家。虽说刚开始听到阿玛的爵位让五格继承了了，而不是身为长子的自己，的确心里有那么一段的茫然。 可想清楚了，自然也就放下了。至于马佳氏虽说心里的确不痛快，可在星辉与她谈过之后，也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富昌等兄长说完后，才道：“额娘，那位是不放心我们呢。”只有把爵位给还没有长成的五格才能放心。 富存也是点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小妹的事情，儿子去侍卫营报到的时候，听说承乾宫那位也就这么几天了。” “礼部那边在准备皇后宝册。”富赉是被赏了笔贴式，在礼部效力。 一直在静静听着的宛宜闻言心中一动，二哥、三哥去了侍卫营很正常，可富赉去了礼部似乎是故意把康熙要册封佟贵妃为后的消息告诉他们乌喇那拉家。 “额娘、大哥、二哥、三哥。”宛宜抬起头，把心中的想法说给他们听：“咱们家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些。”太子已定，可皇子不只一个人，康熙这是防着他们乌喇那拉家有别的心思。 星辉低头沉吟，其他人静静等待。费扬古不在，他就是乌喇那拉家做最后决定的人。“阿玛说过，咱们家向来是忠君办事。”即便meimei要成为皇子福晋，可目前不值得乌喇那拉家不顾一切。 宛宜心里舒了一口气。 不管康熙只是随意找个地方把富赉安排进去或者根本说这件事情康熙不知道，但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历史上，康熙对那位太子有多偏心，对其他几个儿子就有多冷淡。她不曾忘记还在襁褓时，四阿哥可是抓周抓到了弧矢。 要知道，帝皇多疑，康熙犹甚。 …… 康熙二十八年的七月初九，承乾宫佟贵妃佟佳氏被封为皇后，封后大典上，觉罗氏作为命妇前去参加，直到日落回来，召集了家人。 “今日皇后娘娘召见于我，说起四阿哥与宛宜的婚事。”觉罗氏想了想皱眉说道：“我看她气息微弱，说上不过三句话，就无力晕了过去。” 星辉皱眉，其他人面面相觑。 宛宜是在场唯一一个心中清楚明白的人，却也只能默不作声。 承乾宫中，母子正默默相对。 “四阿哥，本宫养你一场，于你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已是说不清。”佟皇后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面对这么一个养子，她已经不知道是利用多了一些，还是相处下来的母子感情多一些。可佟皇后知道，因为自己这位养母的存在，胤禛在宫中的处境不算太差，可过后却不一定了。 “胤禛，你一定要记住。”佟佳氏用全身气力抓住面前十二岁少年的手：“帝皇多疑，帝王无情。”母子一场，她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至于佟佳府里那边，怕是……另有异心。 乾清宫里，朝堂之上，梁久功打发走小太监，趁着群臣不注意的时候，躬身凑近御座上的人：“万岁爷，皇后娘娘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