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盛世灼华在线阅读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主府(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主府(四)

    荣华郡主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不满:“你带着这个疯丫头做什么?”

    欧阳澜轻笑,安慰似的说:“忍耐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她这样的性子还是有好处的。”

    荣华郡主一声冷哼:“与欧阳仁珊那个贱人一样,狂妄自大,谁也不放在眼里,我没看出有什么好处!她只会带来麻烦!”

    欧阳澜笑了一声:“你呀,就是太过在意欧阳仁珊了,她已经不再挡在你与世子爷身边,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说话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她虽说得是责怪的话,但语气温柔,根本就不像责备。

    荣华郡主也不像生气的样子,相反还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她苦涩一笑:“世子爷表面上与我相敬如宾,但实则非常不待见我,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府里的日子有多难熬!”

    爱羊有些惊讶,从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啊,谭容玉这个样子怎么像是与欧阳澜是真心好友一般。

    欧阳澜也十分耐心地劝慰道:“慢慢来,你才嫁过去不到一年,世子爷不习惯也是有的。”

    荣华郡主冷笑:“不习惯?他压根就是恨我!若是欧阳仁珊嫁过去你看看,他定是习惯得很呢。”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她不会在挡在你们之间,你要做的就是让世子爷忘记这个人!”欧阳澜继续劝道。

    荣华郡主的声音很冷:“忘记?他会忘记吗?他巴不得抱着她的尸体……”但话未说完,欧阳澜就厉声打断了她:“郡主!”

    荣华郡主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久久不言。

    爱羊正在飞快地思索着她们的话,尸体?自己前世的尸体?为什么欧阳澜这么害怕提气呢?

    荣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含着无尽的恨意:“我真是恨透了欧阳仁珊那个贱人,她把我的一生都给毁了!”

    桐烟握着爱羊手臂的手微微缩进了一些,爱羊知道他很生气。

    “她也毁了我的。”欧阳澜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别看现在我日子比之前好多了,但爹爹根本就不怎么理我,与以前的态度天差地别。儿哥哥他……”她顿了顿。

    荣华郡主疑惑地问:“我看着欧阳公子对你挺好的,真正把你当成自己的meimei来疼爱。”

    这次轮到欧阳澜冷笑了:“他是疼我。但是他照样没忘记他那个meimei!时不时地就去那个贱人的屋里坐上一番,还以为我不知道!”

    荣华郡主沉默了一下,忽道:“你知道最让我感到痛快的是什么吗?”

    欧阳澜问:“是什么?”

    荣华郡主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中隐含着冷意与幸灾乐祸:“欧阳仁珊至死都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恪靖侯府嫡女,恪靖侯才是她的亲生父亲!阿澜,你做到了,以前总是她抢走你的。现在轮到你抢走她的了,彻彻底底的,抢走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的父亲,她的哥哥……那个贱人连死肯定都在疑惑自己的身份!”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爱羊只觉大脑“哄”得一声响,周围的一切都听不到了,耳边一直回响着谭容玉的那句话:“恪靖侯才是她的亲生父亲!恪靖侯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靖侯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这怎么可能?

    欧阳继康那么疼爱自己。怎么会不调查清楚就让自己做了替死鬼呢?还有君易清,他完全能查出真相!他怎么会让自己这么莫名地死去,甚至不惜亲手杀了自己……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恍惚中,爱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拍自己的脸,她眨了眨眼镜。眼前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了——是桐烟!后者正焦急地望着自己,不时喊着她的名字。

    她忙环顾着四周,已经不见了欧阳澜她们的背影,刚才那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她做的噩梦。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喃喃地问:“我真的是爹爹的女儿?”

    或许这个时候,她非常庆幸待在自己身边的是知道真相的桐烟,这让她可以随意沉浸到自己的思维中,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桐烟也非常疑惑,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疑惑:“但是姑娘当初是确定了身份才会被问罪的,恪靖侯也亲口承认了您就是缮国公的女儿……”

    很多事爱羊都不知道,她被关进监狱以后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除了一开始君易清来探望过她外,她几乎没见过任何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恪靖侯亲口承认这件事,顿时心口一阵绞痛:“我爹他亲口承认的?”

    桐烟有一丝的不忍,但还是点头:“是,当初皇上特意把他召进宫中问了情况,恪靖侯便说您才是抱回来的那个孩子!你知道,你与欧阳澜生辰基本不差什么,只是一嫡一庶之分而已。”

    爱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迷茫,她像个刚学舌的小孩子一样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爹爹亲口承认的?”

    “是。”桐烟无声叹了一口气:“姑娘不要太在意了……”

    但爱羊根本没听他的话,只是又喃喃地问:“爹爹他亲口承认我不是他女儿?”

    这次桐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爱羊忽然猛烈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爹爹定是被人蒙蔽的,他定然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啊,桐烟,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又那么疼我,他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不会这么说的!一定不会的!”豆大的泪水自她皎白如月的脸庞滑落,她拼命地拽着桐烟的胳膊摇晃,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不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他绝不会故意这么说的……”就像是在确定某件极其重要的事一般,重复着。

    桐烟怜悯而同情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恪靖侯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如果世子妃说的是真的,欧阳仁珊真的是恪靖侯的女儿。那么也是恪靖侯亲自推出去的!他想保住欧阳澜,那个他一生都爱之甚深却无缘错过的女子宋氏——她的亲生女儿!

    泪水肆无忌惮地自脸上滑落,爱羊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低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为什么要那样说?还有君易清……他……”她迟疑起来,不知该怎么说。难道她要在这个时候去质疑君易清的居心吗?难道她要去怀疑君易清没有调查清楚真相,或者是被蒙蔽了,才会杀了她,才会那样对她吗?

    精明如君易清,又岂会被人蒙骗?被人掌控?

    爱羊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似的。

    桐烟小心地看着她。低声安慰:“姑娘,你先不要这么激动……”

    爱羊沉默下来,半晌都没有吭声。

    她想起了一切那些不合理的事情,想起入狱的某个晚上欧阳继康忽闯了进来。悲伤而痛苦地望着她——那时候她已经受过刑了,也早已失去了清白,整个人裹在破破烂烂的囚服里,身上与脸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一向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茫然黯淡地看着牢房的小窗户。她就像是一个破碎的没有知觉的木偶!

    一开始,她对欧阳继康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但紧接着她就猛然醒过来一般,拼了命地朝他爬去,哭喊着、凄厉地叫着求他救救她!求他让她出去!

    但是欧阳继康只是站在门外。定定地盯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仁珊看到一滴滴痛苦的泪水自他眼角流下,她微微怔住,可紧接着,他便喃喃说了句“对不起”,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任凭仁珊在身后喊破嗓子也没有回头……

    “姑娘……”桐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爱羊从以前那个灰暗的深藏在心底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坚定地说:“我要查清楚!”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样,桐烟只默默看着她,没有吭声。

    “我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欧阳继康、欧阳仁哲,还有君易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我为什么会被杀死……”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但却包含了她全部的恨意与痛苦!

    她呢喃着说:“我一定要查清楚……”她就好像是重新找到了生存的目标,整个人都坚定威严起来,一改先前的绝望。

    桐烟看着这样的她,目光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情,他的心软软的。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对不对?”他笑着问,声音嘶哑难听,却隐藏了很深的柔情。

    爱羊想起这件事来,目露歉意,若说之前她瞒着他是害怕他发现自己的目的,那么现在就是信任的原因了。

    她低声:“对不起。”

    “那么置办田产、房产、铺子却是为什么?”桐烟淡淡一笑,问。

    爱羊看了他一眼:“我想让我身边的人平安,不至于我以后不在了,还被人当牛做马地使唤,不能自己做主!”

    桐烟的脸色变了变:“不在了,你什么意……”但是他很快就闭了嘴。

    这么长久以来,他一直都在欺骗自己,那个倔强的就像一头牛的仁珊怎么会乖乖地听他的话,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一个人悄悄躲开?更何况是在君易清亲手杀了她、所有的人都背叛她的情况下?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淡声问:“你都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爱羊一愣,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她不想解释。她不想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任何人,她也不想神经兮兮地让别人为她担心,就仿佛她会随时倒地死去一样——就像是她前世那样!

    她含糊地点点头,就让桐烟认为自己不在了是要找君易清报仇的缘故吧。

    “我帮你。”桐烟忽道。

    爱羊吃了一惊,仍闪着泪光的瞳子直直望着他:“你说什么?”

    “我要帮你!”桐烟看她那么吃惊的样子笑了,轻声:“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目光中满是坚定。

    在那样坚定清冷的眼神中,爱羊一时恍惚起来,喃喃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前世明知道会惹怒君易清却还要放自己出京,为什么现在明知道自己要却做什么但还是毫无犹豫地就给出承诺?

    爱羊想,她知道原因的,但是她却不敢相信。

    桐烟只是淡漠地反问一句:“你不知道吗?”

    爱羊的心口如一根弦,微微颤了颤。她抬头看向桐烟,驼背、残疾的男子依如往日的清冷沉默,但是她的心底却有一股暖意缓缓涌上来,这种暖顺着血液骨髓流到四肢百骸,让她一下子有了力量!

    她笑了起来,非常灿烂。

    桐烟也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荣华郡主为什么会那么说?”爱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

    桐烟不解。

    爱羊道:“她为什么会说君易清他……对她甚是不好……”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桐烟笑了笑:“世子爷的确不怎么在意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像是解释一般细细说道:“从府中不到一年就进了几位姨娘,世子爷常常不在府中过夜……之类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半是讥讽地说道:“荣华郡主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的到!”

    “为什么?”爱羊奇怪起来:“他不是很快就与她成亲了,在没有了我这个……障碍之后……”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苦涩。

    桐烟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极快闭上了,一个念头——一个不成形的自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那件事情他不想告诉她!如果他说了现在的情形肯定会大有改变,而他不喜欢这样的改变!

    他默默垂下视线,不在看向爱羊。

    爱羊不确定他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打算打破锅砂问到底,便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后者轻轻叹口气。他心底有着愧疚,也有着一丝庆幸。

    爱羊便道:“还是请你多多查探一下楠木他们的行踪。”

    桐烟点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