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使赵国
甘罗之所以没有回到他的故国，的确与他祖父甘茂有关，却并不是单纯的要完成甘茂助秦统一六国的愿望，具体原因，想必也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吧。 吕不韦受甘茂临死前嘱托，要好好照顾甘罗，他实在不忍心甘罗小小年纪，便要肩负如此大的重任，可甘罗步步紧逼，吕不韦也确实找不到理由拒绝他。 于是，吕不韦只好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秦王嬴政，请嬴政接见甘罗，正式派甘罗出使赵国。 嬴政听了吕不韦的介绍，对甘罗很好奇，印象中他好像确实遇见过这样一个神童。 那时嬴政十五岁，向满朝文武出了就连吕不韦都十分难办的一道难题，然而，五岁的甘罗却做到了。那时甘罗便是惊才绝艳，贯彻咸阳。如今时隔七年，嬴政再听到这个名字，回想起当年那个小神童的模样，便马上宣布召见甘罗。 重重琉璃瓦，森森金銮殿，世间一切苦难委屈负疚绝望的源起者坐在那里，他有着世间最显赫的身份，最无上的权威，他的名字叫——嬴政。 已近黄昏，远离正殿的暖阁中，少年天子身着便服，斜卧在锦榻之上，榻前摆放着一长条小几，几上奏折，堆得跟山一般高，而他手里也拿了一份，神色微倦。 一旁赵高察言观色地送上参茶道：“大王，歇会儿吧。” 嬴政接过茶盏却不喝，目光依旧胶凝在奏折之上，从赵高的角度望去，可见那份奏折最是与众不同，别的奏折全是浅蓝封面，唯独这份，是无比华贵的金紫色，右下角还绘着一个篆体写的“燕”字。 看见这个字，他顿时明白过来，那哪是奏折，分明是燕国送来的国书。 就在这时，明白的宫人来传话，说甘罗到了。 嬴政将茶盏与搁到一旁，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嬴政话音一落，赵高也是一惊，她以为甘罗会来，却想不到他这么快便来了，如此心急。但同时，她也很好奇。 这个一直在隐忍的少年，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嬴政这千古第一帝的风姿？ 当下凝目望去，只见一麻衣少年跟着宫人出现在殿门外。低着头，慢慢走了进来。 周遭的一切顿时黯然消退，不复存在。只剩下那么一个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极尽从容地，像是从宿命的那一头，浮光掠影般的走过来。 如今惊才绝艳，身姿卓越，即使只有十二岁，即使一身朴素的麻衣，即使他已经失去了甘府的庇佑，失去了昔日小神童耀眼的光芒……但此刻，踏出这一步，已然证明了，他的才华并不会因为时间褪去，只会让他越发优秀，越发遮掩不住。 然而，嬴政却只是轻瞥他一眼，道：“甘罗，见了赵王之后你准备对他说些什么？” 甘罗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这要看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辞必须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这是个中庸的答案，既不夸夸其词，也不妄自菲薄。 可惜，这样的答案并不能令嬴政满意，他继续追问道：“到了赵国，你会害怕么？” “臣为何要害怕呢？秦国要比赵国强大得多，臣作为秦国的使臣，出使赵国，有什么可怕的呢？”甘罗神色坦然地说，“弱国无外交，只有国家强大了说话才有分量。如今秦国兵强马壮、国富民安，只有赵国怕臣，绝没有臣怕赵国的道理。请大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而嬴政果然眼睛一亮，扬眉道：“你倒是很有底气！” 下一瞬，甘罗便跪在了殿前。“若秦国没有那样强大，臣自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臣能有如此底气，也是拜大王所赐。” 秦王嬴政听了非常满意，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甘罗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寡人喜欢聪明的臣子。” 这一番对手戏下来，赵高对甘罗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她本以为自己拍马屁的功夫已经很到位了，想不到这甘罗比她还要到位，难怪后来还能被封为与丞相同级的上卿，这都是有原因的！ “不过……” 嬴政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赵高，“赵爱卿，你以为此事如何？” “哈？” 嬴政这是询问自己的意见吗？这究竟是有意，还是随口一问？她该说好，还是不好？怎么说？要不要说？ 赵高一边心中盘算，一边谨慎地答道：“大王心里应当有答案了，奴愚笨，实在不知……” “寡人觉得，甘罗年幼，不适合出使赵国！赵爱卿你觉得呢？”嬴政扬高声调，笑眯眯地看着赵高。 赵高躲开嬴政的目光，别过头，恰好看见甘罗此时也是一脸迫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祈求，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 呵呵，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帮别人？ 于是，赵高低下头，避开与所有人的对视，巧妙地说道：“大王若是为难，不如另挑个拔尖人选出来，封个爵位，遣他过去？” “这话说得轻巧，秦赵两国本就存有隔阂，如今秦国再派个小孩子去出使赵国，岂不是间接的嘲笑赵国么？只怕届时事情没谈成，反倒加深了秦赵两国的矛盾，如今正是秦国发展之际，寡人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处理这种麻烦，赵爱卿你觉得呢？” 嬴政这一番话说下来，已经明确表明他不愿与赵国打交道了，即使有，那也只会是派兵攻打赵国这样的武交道。 既然没有文交道，那么甘罗也就不必去了。 感受到甘罗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目光，赵高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开口道：“大王，其实之前甘罗便说了，秦国比赵国强大，甘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都不怕，大王却……” 说到这里，赵高含蓄地止住。 然而，还是引来了嬴政冷冷地一瞪。 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尤然升起，赵高顿时跪倒在地，高呼道：“奴又说错话了，请大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