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雍城大郑宫
姬丹这话说的极为冷酷。 甘罗的心慢慢地往下沉，他深知姬丹这一番话，已经明摆着否定了他的一切权力，他救不了赵高的。 这个特别的宦官，注定会成为这场权力游戏里的一枚关键的棋子，不管棋子本身愿不愿意，她都没得选择。 姬丹当然不会就此便要杀了赵高，不过是想让她吃点苦头。 鞭打，也是驯化的一种方式。 不过，甘罗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向姬丹伸手讨要：“解药呢？” 姬丹笑得很恶毒：“解药会有的。她还有七天时间，七天之后，若她还没有做出选择，那就等着，死吧。” 死…… 听到这个字眼，赵高咬牙看着姬丹，只觉得置身在这严冬之中，她本以为她作为嬴政身边最宠爱的宦官，姬丹会对她有所忌惮，却原来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没有人能保护她，嬴政也是。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姬丹突然转向赵高，看到她眼里的恨意后，笑得更灿烂了，“你完全可以离开后告发我们，不过……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谁会相信你？” 是了，她不过是一介宦官，姬丹确实燕国太子，就算嬴政相信她了，为了估计秦燕两国的关系，必定不会发难于他。而姬丹要杀自己，却只要七天的时间…… 终于，赵高垂下眼眸，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了。” “呵呵，中书府令大人，别叫丹失望啊！” 说着，他便似笑非笑地离开了，只留下甘罗与赵高在原地。 赵高看见了他留在地上的空瓷瓶，一把抓起来，“砰”的一声，她把瓷瓶狠狠地朝地上砸去。也不知这瓷瓶是什么材质做的，竟在地上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个角都没破。 甘罗叹了口气：“抱歉，没能帮到你……” 赵高脸色难看，一声不吭。 甘罗见她脸色煞白，神色戒备，心里不由得一痛，柔声劝道：“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赵高终于有些松口了。 甘罗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还想要什么答案？” 赵高不由得一愣，是的，如她所见，甘罗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刺秦，可是，他为什么要刺秦？ 还有姬丹，为什么他会这么恨嬴政？ 照史书上的说法，姬丹是因为秦灭了赵后，即将危及燕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可现在赵国还没亡呢！这想法萌生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如今的七国，相互强制，互惠互利，在这种平衡下，七国的百姓才得以安定。然而，秦王的出现却打破了七国的平衡。”甘罗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秦王的目标是一统七国，然而他实现这样的目标却是依靠战争，吞并……当战火烧到七国百姓的家园，侵入者肆意地掠夺他们的财产，你还觉得秦王的存在是正确的么？” “可就算没有秦王，七国之间还不照样会发生战争？你这个说法未免也太决断了吧？”赵高有些不同意。 甘罗笑了笑，继续道：“嗯，这只是于公，罗参与这个计划，更多的是于私。” 赵高呆呆地立着，良久才道：“你是为了甘府？” 甘罗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将目光投向寝宫中，那床厚厚的帘帐。 “廉月夫人？” 赵高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安月宫，大将军廉颇的孙女廉月夫人住的地方，姬丹与甘罗会面却偏偏选在一个赵国女子的寝宫，是何意图？ “你可以去看看。”甘罗开口道。 闻言，赵高抬脚，向床榻走去。 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帐，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人？” 赵高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甘罗。 “嗯，廉月夫人离开回中宫后，并没有回安月宫。”顿了顿，甘罗又道，“大人觉得，廉月夫人可能去哪儿？” 赵高摇摇头，道：“你直说吧。” 甘罗冷冷一笑，吐出了一个地名，“雍城，大郑宫。” 赵高浑身一震，那个地方！ 赵高深知那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据说嬴政继承王位时，他的母亲赵姬还很年轻，她耐不住深宫寂寞，就找了一个情人，名叫嫪毐。 这个嫪毐和甘罗一样，也是吕不韦的门客，经吕不韦推荐，嫪毐得到赵姬的宠爱。 赵姬把嫪毐以假太监的名义留在宫中，两人整日厮混在一起。 当然，同为假太监，这位嫪毐就比赵高混得要风生水起得多了。 嬴政顶多封赵高一个端茶递水的中书府令位置，赵姬却封了嫪毐为长信侯，以太原郡为封地，还给了他很大的权力，让他管理自己宫里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甚至一些国家政务也让他参与管理。 他们还偷偷地生了两个儿子藏在宫里。因为受到赵姬的宠信，嫪毐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总是趾高气扬、作威作福的。 他的野心不断膨胀，慢慢培养了自己的帮派势力，光是家仆就有几千人。他的权势已与丞相吕不韦不相上下。 当时从六国来的使者在街上相遇，互相打招呼的时候，竟然是询问对方：“你这是上哪儿去呀？是给嫪毐送礼还是去给吕相国请安呀？” 渐渐地开始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嬴政的耳朵里，这让嬴政很恼怒，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就无法采取行动。 更何况那时嬴政还没有亲政，一切国家大事都由母后赵姬和丞相吕不韦裁决，自己人单力薄，即使有所行动恐怕也难以成功。 嬴政把这一切都暗暗地记在心里，默默地等待着时机。 不久，赵姬便怀孕了。她担心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就向嬴政谎称自己请人占卜，近期会有灾祸降临，不适宜居住在咸阳宫里，要到外地去躲避灾祸。嬴政只好让母亲暂时迁到雍城大郑宫去住。 迁居雍城后，赵姬每日与嫪毐寻欢作乐，更加无所顾忌了。 在华阳太后的七十三岁大寿那天，嬴政特地在咸阳宫里大宴群臣，为老祖母祝寿。 因为是长信侯，所以嫪毐也参加了宴会。 由于他平日的行为粗野，狂妄无礼，再加上他与赵姬的私情，大臣们都非常讨厌他，所以在宴会上就有人旁敲侧击地讽刺他。 嫪毐喝多了酒，回去后大发脾气：“本侯乃秦王的假父，这些人竟敢惹本侯生气，真是不知死活！” 有人听到后，把这些话悄悄地告诉了嬴政，嬴政听后勃然大怒，脸色十分难看。他一脚将面前的书桌踹翻在地，把大臣们的奏章竹简狠狠地扔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大臣蒙毅急忙劝道：“大王先不要动怒。这件事牵涉到大王的母后，应该慎重处理。首先得把问题调查清楚，等掌握了确凿证据以后，再惩处嫪毐也不迟。” 蒙毅是老将蒙骜的孙子，才学过人，少年老成，嬴政对他很器重。此时听了他的劝告，嬴政冷静下来，说：“好吧，就按你的意见办，我们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之后，嬴政便派人秘密调查嫪毐，掌握了很多证据：原来嫪毐是个假太监，与赵姬私通，并且还生了两个儿子。平日里嫪毐依仗赵姬的权势，横行霸道，目无法纪，他甚至还想扶植自己的儿子，希望有朝一日能篡夺秦王的王位。 嬴政听了这些报告，虽然十分愤怒，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在心里暗暗筹划，再过几个月自己就二十二岁了，按照惯例，在雍城的祖庙里举行“成人礼”之后，自己就可以全面掌管朝政，成为名副其实的秦王，到那时再将嫪毐斩草除根就非常容易了。 现在的秦王嬴政已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小孩儿了，他既有头脑，又非常有手段，他静静地忍耐着，等待着时机。 公元前238年，终于到了举行冠礼这一天，嬴政率领着大臣们从都城咸阳来到雍城的祖庙，举行加冕仪式。典礼结束后，他和大臣们就住宿在雍城的蕲年宫。 嫪毐此时已觉察到秦王对他的怀疑和不满，他也早就有了叛逆谋反的准备。秦王嬴政马上就要亲政了，等他羽翼丰满之后，一定会对自己不利。 嫪毐想趁嬴政离开咸阳的这次机会，除掉嬴政，取而代之。 于是他盗用赵姬的名义，组织起人马，准备围攻秦王临时居住的蕲年宫，想要杀掉秦王嬴政。 秦王嬴政早已经有了防备，接到嫪毐起兵叛乱的消息后，立即发出命令，调集精兵，打算一举消灭嫪毐的叛军。 大军与嫪毐的叛军展开激战，叛军大败，嫪毐也在逃跑途中被捕获。秦王嬴政下令将嫪毐五马分尸，嫪毐的宗族和余党也全部被诛杀了。 嬴政又将嫪毐与赵姬的两个私生子全部处死，把母亲赵姬从咸阳赶到雍地，并软禁起来。 行刑时，嬴政命令丞相吕不韦监斩，自己亲临观刑。他恨透了嫪毐，同时也想借此给吕不韦施加压力。 原因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