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通天 （三）

    大军走到了通天之塔的门口。他站在这座并不完整的塔的前面，先是抬起头，望向那个残缺的塔顶。

    昨天的一切好像就在眼前。

    那时候，这座塔曾经那么的高大，让一位孩子那样的迷恋。然后，他慢慢的长大，记的第一次走进这座塔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大军，已经步入中年。

    大军笑了笑。

    他走了进去。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流光。然而，他没有看到那些巨柱一般的绿藤。以他现在的境界，完全可以直接进入通天之塔，而不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来。他想到，当年的他看着那些巨藤，曾经目瞪口呆。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他对自己说道。先是踏过那些方砖，然后走进了白色细沙铺就的地面。他缓缓前行，面上带着微笑。

    另外一个大军，在通天之塔的前方，漠然转身，冰冷的说道：“全体士兵，上城墙！”身后，有无数的声音响起，“诺！”就像鲛人之都的城里，响起了平地的雷声。

    一个大军，渐渐远离通天之塔，一位大军，在通天之塔之中，漫步而行。有人想要拒敌人于城墙之外，有人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

    然后，大军就看到了婴宁。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一堆微微隆起的沙丘。婴宁正在凝视着面前的沙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大军看到，微微隆起的沙丘，空无一物。

    不，不应该是空无一物。有湛蓝色的光华在他的双目中慢慢闪耀，透过湛蓝色的目光，他看到了沙丘上，有淡淡的绿色。大军笑了。无声的笑。

    婴宁转过身，挡住了他笑吟吟的目光。然后，她的面孔开始变幻，一忽儿明媚可人，一会儿憎恨怨怒，她的脸面变得模糊不清，可是，不论那一种面孔，她的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大军。

    “你挡不住我！”

    大军说道。“我只想拿到那枚天象凝结的珠子，仅此而已。”

    他叉着双手，双手下面，是黑色的巨剑，巨剑看不到锋刃，只能看到天蓝色的剑鞘。他的双臂拄着这把巨剑，脸上云淡风轻的笑着。

    “你已经得到了你的造化，所以，我请你离开！”

    大军说道。

    “我不会离开！”婴宁说道，“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天象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能感应到对方的强大。她明明看到了对方的身影，然而，在自己伸展出来的灵觉中，那里却空无一物。

    “因为你的缘故，我们得到了很多的药品，所以，我并不想伤害你。”大军一边说这话，一边单手提起了那把巨剑。他缓缓上前，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熟悉的气息，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才应该相互温暖，那里的，是人类。”

    他上前五步，与婴宁的距离只有十步。然后，他的目光透过婴宁的身影，看到，白色的沙丘边，躺着一条不知死活的黑狗。

    他的双目中，有异样的情绪一闪即逝。他隐约记起了很久远的东西，好像，就在这座通天之塔的内部，有人说过一句话。

    “你就像是一条死狗，所以，滚吧，滚吧！”他感觉心中有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巨剑。剑柄冰冷，冰冷顺着手掌传遍他的全身，心脏深处那点疼痛消失了。然而，他的脑海中，却多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婴宁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匕首。然后，抬起头，看着对方。

    她知道石应龙还活着。她不知道海内兰草做了什么，她不清楚脑海中那张巨大的脸是幻觉还是真实。巨大的压力顺着那人的目光而来，就像有看不见的一座大山正在慢慢的推竞。然而，这一刻，她的心中十分平静。

    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那个没有几分本事的郎中。因为，她活过了很多年，这位相貌普通的青年郎中，并没有给她那种心动心热的感觉。当然，在狼牙山脉的王府中，在自己的小屋中，他曾经坐在人皮的上面，直接吓尿。

    然后，他选了自己。

    她的心中隐隐有所悟，然而，模糊不轻。好像一层蒙蒙的雾气，笼罩住了她的灵台，令她不清楚，又似乎有些清楚。

    他不是自己动心的男子。她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几位出类拔萃的男子，所以，她留下了那些男人的人皮。

    回想到这里，婴宁吃吃的笑了。

    “他是我的，我不管有没有你寻找的珠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妖，而且我是妖狐，既然是我的猎物，你凭什么？”

    然后，婴宁显出了自己的原形。她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有可能面对对面那个看着没有危险的男子的一击。

    大军有些怜悯的看了看眼前那个巨大的三尾狐狸，可能，在外面，它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妖兽了，可是，在大军的眼里，它就像是一个玩偶。他看着它，冷漠的说道：“你滚，我不杀你！”

    其实，大军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是，他脑海中那双明亮的目光闪现了一刹那。所以，他心中，冷漠之中多了一点温柔。可是，他的话语很冷，就像冰。

    接着，他的身上开始冒出一层一层的白气。他的脚下，白沙不再抖动，而是，一粒一粒的凝结成了冰花，他站在那里，五步之内，尽皆寒冰。他还没有拔出手里的巨剑。他的眼神漠然，看着那个外表巨大的三尾狐狸。眼神中，是轻蔑。

    “吼！”

    婴宁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一个女子的凄厉呐喊，有狐狸这一类妖兽的本命怒吼。三条如同云柱的尾巴一根根的竖起了白毛，然后，从它的身影上，一刹那闪现了无数的白色狐狸的影子。

    大军看着这一幕。

    他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他的手掌开始慢慢的打开。就像普通人推门的样子。他缓缓一掌，向着前方推去。好像再推前面看不见的门户。

    于是，空气里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玻璃破碎了一大片。然而，这里那有什么玻璃碎片。一道清晰的影子出现在大军的眼眸中，就好像在他的眼睛中，忽然多了一面镜子。

    镜子中，冰冻着一只三尾白狐。

    大军迈步上前。他再也没有看一眼眼前的巨大镜子和镜子中的白狐。

    “崩！”镜子碎了。大军刚巧走到了镜子的前面，然后，一只巨大的狐狸脑袋从破碎的镜子中探出来，一口咬下来，狠狠的咬在了白雾缭绕的大军的肩膀上。

    大军的脚步停了下来。巨大的狐狸脑袋正对着他的面孔，它的鼻子黑黝黝的，闪烁着亮光，它的一双眼睛已经变作了血红的色彩，就好像来自地狱的妖兽，它的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着。

    狐狸并没有咬中大军的肩膀。

    因为，白色的雾气在狐狸凶猛的獠牙下，在急剧的旋转游走，它们是大军身体外围的盔甲。而且，在狐狸獠牙的努力下，许多雾气已经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玄冰。大军用玄冰堵住了狐狸的嘴巴。

    “畜生！”大军说道。然后，他甩了甩自己的头。就好像他发现了自己的紫金冠有些歪斜，只是懒得动手将它扶正。他的头颅还没有碰到比自己脑袋大了五六倍的狐狸的脑袋，已经“轰然”一声巨响。

    他面前的镜子彻底破了。

    清脆的声音叮铃叮当，好像响起了无数的风铃。

    巨大的狐狸给他一记头槌远远击飞。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因为，大军站在那里，好像只有三尾白狐的一只脚大小，然而，他轻易的一击，狐狸倒飞。三根云柱一般的尾巴，荡起了无数的白沙，四只健壮的脚爪，在白沙上划出四条深深的沟壑。

    一地的冰凌，折射头顶的流光，光怪陆离，十分奇异。这些奇异的光芒中，有一堆一堆的鲜血。温热的鲜血在刹那间便给冰冻。热血，敌不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