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章 祸不单行(五)
再复看时,只见江陵樵子已朝前走了两步,身子凌空,足下似乎埋了暗桩,不上不下,亦不晃动,又朝前迈了一步。鱼幸愈加吃惊:“这多半是轻身功夫,只是有此能耐,我还是头一遭见!” 萧万重站在椽上一动不动,见他露这一手功夫,不禁抚掌道:“臭樵子,你这一手‘凌空碎步’施展出来,端的骇人见闻,让萧老四羡慕不已。” 江陵樵子似不听闻,不言不语,又往前走了三步,来到三条相连的一块大木板之前。他越看越觉得奇怪,伸手触摸一下,触手尽是灰尘污垢,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他掸了掸手上灰尘,放眼一看,吓得更是吃惊讶异了。 但见这三角状的每一块木板不仅宽度一样,长度亦是相若,约摸七八尺长。以自已身旁这一块木板为先,沿着望去,渐渐形成一个梯度,往上而生。 但是令人纳闷费解的是,最后一块木板竟然接住自己身旁的起点!每一块木板首尾相连,中间并无任何细缝! 他只道自己看花了眼,再细细端详盏茶功夫,仍是一般,不由得以手挠头,不断摇头,又止不住点头。 他摇头的是这三角状的构造神乎其神,玄而又玄,天下奇异之事物他所见不少,这种玩意,自己却是头一回逢遇;点头的是这东西就在眼前,正所谓“眼见为实”,自己却又不得不承认。 他思前想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头绪,不由得“啊”地一声吼了出来,随即运起“凌空碎步”,脚下毫无着力之处,飞速地转起圈子来。 他发出的声音久久不散,在洞中形成了:“啊……啊……啊……”的回音。他身子始终离三角状有两寸距离,目不转睛盯着三角形的构造。 这时天光大亮,朝阳的光线从数十丈洞顶中的小孔斜斜射了下来。 光亮之下,江陵樵子着一袭灰衣,人影晃动之下,已转了数十圈。蓦地他加快步伐,奔得更疾,洞中本来无风,但给他灰袍扇动,呼呼地响起声音来。而他的身子已被一团灰光所笼罩,如魑似魅,直教鱼幸看得惊心动魄。 萧万重道:“臭樵子,似你这般乱走,只怕十年八年都还不知道其中的玄理。” 鱼幸一直集注于江陵樵子的奔走,竟忘了高处尚有一个萧万重。这时候听他说话,目光移向他去,但见他身形孱弱,长七尺左右,着灰袍黑裤,胸前悬挂着长长的一撮白髯。他面色显红,尤为显眼,远远尚能发现,若是再高大威猛一些,倒是颇有“关公”模样。 江陵樵子听他说话,身形一顿,收住脚步,脸上有询问之意。 “体谓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萧万重朗声道。 江陵樵子顿即醒悟,身形一错,跃上木板。举步沿着三块首尾相连的木板走去。他走了两圈,不言不语,掌心却捏了一大把汗水:因无他处,只因他脚下平整,并无起伏之感觉。 他再奔走两圈,仍是这般,不由得心中抓狂,怒喝道:“萧老四,你玩什么障眼法?” 萧万重睨他一眼,放声大笑。江陵樵子额上青筋暴现:“你笑什么?” “自己本事不济,却怨别人使障眼法?臭樵子,天底下哪里有这个道理?”萧万重双手抱于前胸,神定气闲地说道。 “放屁!”江陵樵子怒不可遏,话声未落,如一只大鸟,迎空向他飞扑而来,身形之中裹夹着风声的破空之响,凌厉无比。 “啊哟,勘不会,便恼羞成怒么?”萧万重慌忙摆开手臂,倏地往右一闪,让开这一击,道:“臭樵子,你弄不懂,那便认输吧,萧老四不与你动手。” 江陵樵子一击不中,身子往前飞出,随即收回,又是一掌送到,一边说道:“打与不打,都由不得你!萧老四,还招吧!” “打便打,老子怎会怕你!”萧万重在椽上一踮,腾空之刹,手肘顶向他右掌掌心。 江陵樵子右掌变掌为拳,迎将上去,同时左手食指点出,戳的是萧万重的腋窝正中的“极泉xue”。 萧万重手肘一扭,登时变为利爪,扭他手腕;右手手臂甫弯,横扫对方面门。 二人凌空相斗,同时变换了五六种手法,都没有沾到对方衣襟。五六招陡过,人影疏忽,透下来的光线忽明忽暗,让鱼幸看得眼花缭乱。 这时萧万重猛然将身子一提,突发奇招,用的是一招“共工触山”,头下足上,疾点江陵樵子头顶“本神”、“阳白”两处xue道。 江陵樵子身子往下一拔,还了一招“颛顼服黎”,足下一实,已踩在椽条之上。萧万重不待他脚步站稳,喝道:“这里出招难以尽全力,下去打过!”左右两掌霍地相交,不再分离,作一把斧头样子,直劈而下,用的是“五丁开山”,意在将他逼下去。 他这一路武功叫做“山涛手”,乃是他三十六岁那年所创。那时他蜀中,身任要职,恰逢夏日伏天,他难以忍受炎暑,入山乘凉避暑,时值天暮之际,山中吹来阵阵凯风,闻得山涛汹涌,他若有所思,归家之后,闭关潜修六个月,悟出了这一套功夫。这功夫既唤作“山涛手”,便是以手上变幻为主,以“刚猛沉俦,变幻无常”这八字为谱,这时用了出来,四面风响,震得椽条“咯咯”作响。 江陵樵子道:“老头子偏不下去,这里来打,过瘾一些!”飞足踢出,径向他双手而去,身子猛往后滑。 但听的“喀喀喀”数声,却是他脚下用力过度,将椽条踩得发响。忽听“啪”的一声,从高空掉下一块东西下来。那东西是圆盘形状,径宽五寸,落地之后,力道不止,滴溜溜滚到鱼幸的脚边来。 鱼幸看上一眼,只觉光亮刺眼,那东西却是一块铜镜,小孔中的光线折射下来,反射在他脸上,好是难受,细细看时,并非铜镜,而是一块石头,只是被人悉心打磨得闪闪发光,乍看之下,误认为是铜镜。
他看得分明,这石镜乃是从椽条之下掉将下来,可心中纳闷,为何这椽条之上,会有安置着一块石镜? 他思索之际,高空二人斗得正狠。萧万重发出一掌,嘴里不止,说道:“臭樵子,你之前答应老子的,都是屁话么?你看不出其中玄理,就认输吧!” 江陵樵子对了一拳,骂道:“认输个屁,老樵子没输,是你暗做手脚,使障眼法来骗了老樵子!” 萧万重怒道:“你一口咬定是老子的障眼法,好臭的狗屁,当真是臭不可闻!” 江陵樵子喝道:“大物之构造,那能这般玄之又玄?”萧万重道:“天底下之事,玄的多着呢!臭樵子,认输吧!” “不认!”江陵樵子拍出两掌,封打对方上额与下颧。萧万重身子一斜,让开两掌,忽然间神色大变,连忙扭转脸颊,但目光仍是斜扫三角状,透出惊恐不已的眼神,说道:“且慢!你不认输也罢,咱们下去细细说!” 鱼幸正诧异,忽被江陵樵子的一句话扯了回来,江陵樵子说的是:“咦,怎么这一块木板变得平了,没有起伏之感?”鱼幸抬目看去,果见距两人最为近的那一块木板没了阶梯起伏感觉,周遭光线也变得昏暗了一些。 萧万重连忙摆手道:“臭樵子遮莫是眼花了,下去说吧!” 鱼幸心中狐疑,目光望向对面石壁,忽然眼瞳一亮,对面石壁竟然生出异样的感觉,他恍然大悟,回过神来,说道:“江陵樵子前辈,你跳到另外两块椽条上察看一番,看椽条之下是否各装了一块石镜?”说着将地上的石镜捡在手中晃了晃。 萧万重道:“臭小子,乱说什么?” 江陵樵子迟疑不定,再望一眼中间三角木块,俄尔似有所思,身子一提,往邻椽条上跃去。 他将双足粘在椽条之上,身子朝下一翻,伸手向椽条背面摸去。突然手掌摸到了一块圆圆之物,不假思索将其拔了下来,放目一看,白光闪闪,不是一面石镜又是什么? 他正要挺起身子,萧万重喝道:“臭樵子轻些手脚,莫弄坏了老夫苦心孤诣设造之物!”足尖往他脚板心“涌泉xue”点到。 江陵樵子手臂一扬,已掷暗器的手法甩出手中石镜,径扑萧万重面目去。萧万重双手内合,将石镜接了下来,定目看时,江陵樵子已窜到另一块椽条之下,将第三面石镜掏了出来。 三面石镜一拔出,三角状上下的光线登时变得与洞中相同,也没了阶梯起伏之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