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祸不单行(一)
原来这陷阱的底端,既没有嶙峋怪石,也没埋什么毒物暗器,他掉进去的,却是一方水塘。 可从高空坠落下来,力道劲急,一入水中,“澎”地激起好大圈水浪,身子猛烈往下沉,无论他如何挥打减少阻力,还是毫无作用。 自古便有“南舟北马”之说,鱼幸虽自小长于沧州,却不会骑马,与之相反,每逢夏日之时,总喜欢到松隐林旁的水塘中去游泳。 如此一来,他深谙水性,是以他游泳的本领,却不比南方人差了去。这时落入水中,惊魂略定,已知性命无碍,慌忙运起“龟息”之功,双手在水下乱舞,往上疾冲。 如此折腾了半晌,身子渐渐往上浮,再过片刻,终于探出头来。 他双手不断开合,以防再复往下沉,游目望去,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睹之不见,心中暗暗叫苦:“堂堂燕王府怎么会有这个劳什子地方?” 这时心情略定,想道:“啊哟,这是夜晚,自然看不见光亮了。我胡乱着急,竟然颠倒黑白了。” 给高老者划中的伤口给水一浸泡,登时疼得厉害。鼻嗅之处,一阵恶臭从水塘中传来。他向来喜洁净,如此之臭,熏得难受,忙想爬上岸去。可入目漆黑,不知何处是岸边,唯有大着胆子,往前方游去。 只向前划动了两下,忽然间腹中奇疼,犹如刀绞;双足之下似乎缠绕了什么东西,拼命将他往下扯;身子旁的水“啵啵”而响,突然变得寒冷,侵入肌体,浑身发抖得厉害。 他心中一怵,已然明了:“是了,我中了纯阴真气,体内积了阴寒之毒气。” 忙不迭伸手隔着水在“肩贞xue”与“乳白xue”上各拂三下,希冀压住体内寒气。之前慌慌张张,竟然忘了此节。 哪知不拂倒好,“乳白xue”上的第三下还没点下,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四肢百骸犹如都被冰雪冻住了。他心中一惊,想道:“我常听师父说,有些功夫未尽全力之时可解,若尽了十分力气,强力与之相抗,偏要适得其反。” 只觉得身子下端往下扯得更加厉害,心里想:“方才隐隐约约听弓未冷那老贼说,中了纯阴真气,若是运功,只有半个时辰可活,可我若不运功,就要溺死在这水中了。”他性子本是有些拗逆,岂能束手待死? 心中念及,忍着腹中剧痛,强自运功将身子往上拔。折腾了数下,额上已现冷汗,贴着面颊滑落,纷纷滴落在水中,身子愈加难受了。可他仍不止息,拼命往前游去。 又冲向前片刻,额头“嘭”的一下碰在一块硬物之上,好不疼痛。他心疾手快,死死抱住那硬物,才发现乃是一大块石头,原来已经到了岸边。 他强自忍着疼痛,抱着石头往上攀爬,霍地双足在水面上一点,已跃过石头,落在岸上。双足甫一着地,但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全身冷得瑟瑟发抖。 他心中愤懑不已,仰天长啸数声,耳听得“啊”、“啊”声音几重回荡,隐隐生寒。 鱼幸心里想:“原来这里并没有人。听着声音回荡,难道这里并非人工修葺的陷阱,而是天然洞xue?可怎么伸手不见五指?又怎么会在床板之上设了一个机括?看他们三人的神色表情,想来我误打误撞杀了的那人,果然是真金太子无疑了。弓未冷想置我于死地,想来他知道这里有机括,但为什么他不下来直接取了我性命?莫非他不知道?还是这洞里当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寒冷阵阵袭来,一波强过一波,将他从思绪中带了回来。他下定决心:“管他有什么古怪,反正现下我中了阴寒之气,已只有半个时辰可活,哦不,已没有半个时辰可活了。” 想到这里,突觉黯然伤神,随即转念想:“不,师父还没有下落,我答应我那死去妹子的事还没做到,风师叔现在也不见了,我怎么能够就这样死去?且往前闯一闯,说不定尚有生还之机。” 陡觉精神大振,这一次学了个乖,处身如此黯淡无光之地,担恐额头再撞到石头,每走出两步,他便要伸出双手先行探过虚实,才走出下两步。 所幸的是这一路畅通无阻,脚下极为平整,隐约可以感觉出是以石板铺成。如此走了半晌,忽见不远处透出一缕昏暗的光线来。 他大喜过望,快步奔将过去,只见发光的乃是顶端的一个小孔,只是相距甚高,恐有五六丈。斜斜映下来的,却是昏暗的月光。他略觉纳闷,随即想道:“难道这小孔是透气孔?难道这里面有人。” 鱼幸循着微弱的光线四顾,只见处身处果然是一个洞xue,四处黑乎乎的,看不见大小。 往足下看时,自己站在一块青石板上,前方一概以青石板铺造而成,修得甚是工整,中间并无多大嵌缝。在随着风寻忧往大都而来的几天之中,他眼力大增,是而月光虽暗,他却能够瞧得清楚。往前五六尺便无光亮。 他定了定神,踌躇不定,不知该往何处落脚。这时身上变得愈加寒冷了。他将心一横:“我若在此呆立,不到半个时辰,体内阴毒发作,就要死了。我一死不打紧,若是师父日后知道了,又必定伤怀忧愁了。唉,反正左右是死,何不探一探洞中道路?”想着便往前走去。 小心翼翼地沿着青石板,先确定踩实了,再迈出下一步。这般走了二十余步,四周又变得漆黑,他却不去顾及,往前再走,又走了十来步,前面又出现小孔,孔中洒下昏暗的月光。 这下身子奇冷,如触寒冰,他提起手掌,对着小孔中投下来的光线一看,只吓得面色惨白,原来手掌之上竟然凝结了一小层冰。 他慌忙捋起衣袖,依旧是这一般,毛毛的一层,有如水珠,却是寒冰。他心中一颤,想起当日在沧州“玉蝶楼”中凌苏雪中了“纯阴真气”之后,眉毛之上点点雪白,自己现下状况与之相仿,不过他尚可有解,自己却无解,与她相比,自己却悲苦了许多了。 想到这里四下黑暗,不知出路在何处,即便有出口,自己折腾一会,就算出去了,也即死了,心中好生懊丧。独自苦恼了一会,猛然惊觉:“糟糕,半个时辰已去了一半了!”又即往前走去。
这般忽明忽暗,又走了五六十步,忽然左侧透出月光光辉来。他不假思索,往左边迂折而去。复行数十步,穿过一个小洞口,眼前豁然开朗,他站直身子,努力运功克制体内寒气,借着微弱的一缕光线,将周围状况看了个大概。 原来穿过之前这个洞口,又到了另一个地方,两洞合立而生,中间只有一口可通,底下砂石遍布,泥沙松软,就好似是在岸边一般。 他又仗着微光走出几步,忽听得几声流水汩汩之声,仔细一听,当真却是有流水之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淙淙之声更加大了,眼前白光闪闪,隐隐约约可见是一潭流动之水。他心中一惊,忽觉腹中渴得难耐,三步并作两步,伏在水潭旁,伸出双手往潭中掬一捧水,仰天往口中灌去。 潭水入口,犹如一股细流潜入心肺之间,这时饥饿之感又袭进腹中。 正苦恼至极,突然那潭水中“啪”的一声,跃出一物事来,只见那物事通体雪白,个头犹如鱼一般大小,却似乎没有眼睛,“扑”的一下又跃入水中。 鱼幸大奇,自言自语道:“咦,那是什么?莫非是什么怪鱼?”话音未下,又是“啪”、“啪”两下跃出两条来。为黑暗的洞中添加了无限光亮。 饥火阵阵涌来,他心里想道:“现在我饿得厉害,常言说得好,宁作饱死鬼,不为饿死人,反正我就要死了,恰好这山洞无甚充饥食物,即使真的要死,也要吃得饱了。” 这时又是一条跳将起来,当即把握住势头,展开“小擒拿手”的功夫,一把将它抓得实了。 那“小擒拿手”乃是学武时的入门功夫,只是各家各派,授的招数由本门功夫而定,或深或浅,或简或杂,不一而定,但其宗却是大同小异。不多时候,已经抓住了五条条,那东西长得甚是奇怪,全身滑溜溜的,一眼望去,通体雪白,丝毫不啻于白雪。 乍一看去,似乎没有眼睛,但仔细看瞧,头上却长着两只眼睛。一双眼睛也是雪白之色,咕噜噜的转动,甚是可爱。 看到这里,他竟然有些下不下手去。心里想:“这小东西可爱得很,我若是吃了它,心中倒是有些不安。” 但腹中呱呱叫,只得朝那小东西抱了抱拳,说道:“我不吃你,就要饿死了,我先吃了你,随后也要毒发,你在阴间道路上等我一番便是了。” 从背上解下“泣剑”来,将五条“小白鱼”一一割开膛肚,在潭水中清洗干净,心中又想起凌苏雪来:“唉,这泣剑原本是她的,我还没还给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再去想,身边既无火石,只得生而啖之。饥饿之下,也不去理会这“小白鱼”是否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