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零章 好戏还在后头
天庆二十五年。 早春二月,园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嫩黄的花枝伸展开来,倚着低矮的围栏,错落有致,惹人怜爱。几只鸟儿在花丛中鸣叫,柳梢枝头,已经绽出青青的痕迹。 崔家五房嫡小姐只有两岁,按规矩,崔家嫡出孩儿不论男女幼时都要送到老太太园子里,由老太太调教。她才两岁,祖父还没给她取名字,大家都叫她“姐儿”。 她穿着粉红的绸子夹袄,粉红的小棉裤,两只白胖的小手腕上戴了一对金灿灿的小手镯。 春日的阳光明媚醉人,她扬起小手,让阳光照在金镯子上,那是耀眼的金光,她觉得很好玩,眯着眼睛摇晃着手腕上的镯子。 “小姐,湖里有好多鱼,也是金灿灿的,咱们去看鱼吧。”一个穿着葱绿衣裳的小女娃冒出来,她是乳娘的女儿秋香。 “不去”,姐儿晃悠着小冬瓜一样的身子,艰难地爬上石凳,拿起桌上的点心吃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蜜三刀。 “湖里的鱼又肥又大,我给小姐抓一条炖着吃好不好?”秋香不气馁,依然在劝说着。 听说要吃鱼,姐儿这才有了兴趣,她把一块蜜三刀整个塞进小嘴,含糊不清地说:“不七炖的,要七夹的。” 她年纪小,说话本就不清楚,此时嘴里又塞了点心,更是含糊。可秋香却能听懂,她连忙哄她:“好啊,就吃炸的。炸得又脆又香,小姐最爱吃了。” 秋香边说边伸出两条小细胳膊,去抱石凳上的姐儿,她虽说比姐儿年长一岁,可却生得瘦小,看上去和胖得像头小肥猪一样的姐儿差不多年纪。 她想把姐儿抱下来,可却没有抱动。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和年龄不相衬的狠戾,嘟哝道:“早知你长大后那么讨厌。上辈子我都该把你从小弄死,肥得像头猪!” 她的声音不大,可姐儿还是听到了。 “伦家不气猪!”姐儿嘟起小嘴,她才不要当猪呢。她知道什么是猪,猪好油腻,不如炸鱼好吃。 秋香连忙堆起一个笑脸:“小姐不是猪,小姐最好看最可爱啦,咱们去看鱼吧。” 姐儿高兴了,自己从石凳上滑下来,任由秋香牵着她的小胖手,向花园深处的湖边走去。 春日里的风儿还带着寒意,凉风钻进衣领。姐儿缩缩小肥脖子,她最怕冷了。 “我不去了,好冷啊。”刚刚走到一半。姐儿就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坐到避风的花亭里吃点心最舒服,鱼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秋香的手却还是紧紧扯着她,她使劲甩了几下还是没能甩脱,姐儿撅起小嘴,不开心了:“我要找娘娘。我要吃刀刀。” 姐儿口中的娘娘就是秋香的娘亲,也是姐儿的乳母。刀刀不用说,就是姐儿钟爱的蜜三刀了。 “娘娘就在湖边呢,就是她让我带小姐去看鱼的,她还要给小姐炸鱼吃呢。” 就这样连哄带骗,三岁的秋香带着两岁的姐儿来到湖边。 “小姐,到这里来,鱼在这里呢。”秋香拉着姐儿绕到最靠近水面的地方,姐儿有些害怕,挣扎着:“我不去,娘娘呢?” 秋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双瘦小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的抓着姐儿的手腕,此时是午后,湖边没有一个人,看到姐儿脸上的惊慌,秋香笑了:“崔绛春,你想不到我会毒死你吧,你更想不到我还能重生,再过半年,你就要被皇上指婚了,可是你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了!王妃?哈哈哈,你去死吧!” 说着,她的手使劲一拉,姐儿被她拉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兴许是姐儿太胖了,小小的身子竟然没有一下子沉进去,而是像个小球一来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秋香不放心,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向着姐儿砸了下去! 一一一 十二年后,文绣园里。 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贺远、崔五夫人、崔小眠和病榻上的秋香。 崔小眠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的秋香,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原主最后看到的那幕景象—— 三岁的秋香吃力地搬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向她的脑袋。 尼玛的,多亏你没有砸中,否则老纸穿越过来也变成傻子。 崔小眠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小脑袋,人活着真不容易,她能活到如今更不容易。 难怪当年第一次见到假的崔绛春,便感觉这货不像是个真小孩,原来不是穿越的,还是重生的。原主就是被这货毒死的,重活一次她竟然还想害人,连两岁的小孩都不放过,这要多毒辣的心肠啊! 你这样的坏人会给我挡刀子,摆明就是苦rou计!当年的那场大火十有*就是你让人放的,可怜那些枉死的街坊们。 眼前的秋香没有记忆中的凶狠,她柔弱得如同一团烟,让人担心一口气就把她吹散了。 崔小眠看着她,笑意更浓,演戏谁不会,穿越女pk重生女,好戏就要开始了。 想着要我的性命,抢我的男人,做梦! “秋香jiejie,你这是做什么啊,当年你才三岁,哪会救人啊,那日我就是同你开玩笑,胡乱说了几句,没想到你就记在心上了,你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我都不知要如何报答你。” 秋香的泪还在流,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晶莹滚亮。美人流泪最是让人断肠,更何况还是一位病美人。 崔小眠最是心软,也最是怜香惜玉,于是她果断在秋香的水晶玻璃心上再来一棒槌,让这颗心彻底碎成玻璃渣子。 “其实两岁的小孩子,哪里还能记得当年的事,秋香姐若是不说,我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呢,原来我还曾经掉进水里,难怪我的水性这么好,敢情是小时候练出来的。” 秋香傻了,原来那天崔小眠是在忽悠她!其他事都没有真凭实据,却唯独小时候的这件事,是她亲手去做的,所以那日崔小眠说她想起来了,两人小时候一起玩儿过,她便以为崔小眠记起来了,却原来根本没有! 虽然在心里把崔家列祖列宗骂了一遍,可秋香脸上却还是那副苦兮兮的小白花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啊。 偏偏这时王顺从外面进来,王顺凑到贺远面前,躬身道:“王爷,皇后娘娘听闻王妃病了,特意让人给送来补品,那送东西来的公公还嘱咐,说是皇后娘娘让王妃身子好了,就进宫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王顺的声音并不大,屋里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贺远挥手让王顺退下,屋门重又被关上。 崔小眠的眼睛一直盯着秋香的脸,看到她听到王顺说让她进宫请安时,秋香的眼睛里有团亮晶晶的火苗闪了几下,发现崔小眠在看她,那火苗重又转为黯淡。 “王爷,请您代奴家转告皇后娘娘,奴家不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小姐既然回来了,那该让小姐进宫才是。” 话外音:皇后让进宫的人是我,我才是贺王妃,崔小眠根本没有资格。 贺远皱皱眉头,秋香这是以退为进,他不会不明白,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以往几乎没人见过贺王妃,可如今不但太后、皇后全都认识她,就连朝中首辅大臣们的夫人,也大多见过她了。若把秋香换成崔小眠,根本没有办法,更没有理由。 “那是以后的事,眼下你要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事暂时放下。”自从那夜之后,贺远还是第一次对秋香说话,在这之前,他甚至不想单独见她,否则也不会独自在园子里看梅花,等着崔小眠来后一起进屋。 以前不知道崔小眠的身份时,他和秋香在一起就总是感觉像是做了亏心事,如今知道小娇妻就在身边,他更是谨慎。他真的不是怕老婆的人,只是崔小眠小孩子脾气,一个不高兴给他在饭菜里加点料,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折腾了。 唉,这种事从小到大,她做的还少吗? 可这次崔小眠却表现得很是大方得体,她满脸担忧地凑近秋香,秋香侧躺着,崔小眠为了亲民,她还伸出手来,拍拍秋香的后背,不偏不正都拍下秋香后背的伤口上,每拍一下,秋香便是全身一颤,但她却咬牙挺住,吭都没吭一声。 崔小眠表示很佩服,如果是在战争年代,这就是面对铡刀视死如归的主儿啊。 “秋香姐,你一定要听我师父的话,好好调养身子,其他事都不要去想了。还有葡萄的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按照家规,像葡萄那样的奴才,要么杖毙,要么送到衙门里凌迟处死,可她毕竟陪在你身边十几年,所以我就替你做主了,把她找了个安全稳妥的地方关起来了,也就是说,她没有死,还活着呢。” 其实呢,自从出事之后,崔小眠都没有机会和贺远单独在一起,更不知道他和父亲商量后是如何处置葡萄的,她对秋香说出这番话,只是要告诉她,葡萄还活着,她随时会反咬一口,说出一切都是你主使的。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