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该扔的货色
姚氏当场变了脸色,道:“外甥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方家的下人中,有手脚不干净的?” 她面上装做气恼的样子,但心里却虚得很,下人手脚干净得很,不干净的反而是……这个外甥女年纪这么小,怎么眼睛却凭的厉害,难道她已经瞧出屋里少了东西? “嫂嫂别气,灼儿不是这个意思。”方氏连忙开口道,瞪了华灼一眼,“还不给你舅母陪不是。” 华灼撇撇嘴角,仍是听从了母亲的话,上前一步,道:“舅母不要生气,是我不会说话,让你误会了,我没说舅母带的人手脚不干净,舅母也是名门出身,哪里会调教出那样不懂事的下人,当然,我华家也不会有那样的下人,只是这个园子却有些不同,人来人往的,又有些不相干的人住着,常年呼朋唤友的,难保就带了些不知道根底的人进来,我娘事多,又照应不到这边,有所疏忽也难免。娘,舅母,你们想啊,你们这儿前脚一搬,后脚便有不知什么人来偷拿了东西,又没别的人瞧见,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舅母父、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们是贼,眼下让善婶儿点清了,一件不少,一件不多,便是再出什么岔子,也赖不到舅父、舅母的头上去。” 方氏一听女儿这话,倒也是有理,说实话,绘芳园一直是大管家带了儿子媳妇管着,虽说独善是她极信任的人,这些年管园子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儿,但丢个什么东西,却是常有的事,下人们手脚干净不干净且不说他,只说老爷在园子里养着的那几个清客,的确是时常呼朋唤友的,有时不管什么混混都能进园子,又或是拉了歌舞伎昼夜寻欢,离开的时候捎带个把物件都是寻常事,这事儿她也跟老爷提过,但老爷不当一回事,她也没法子。 可是如今兄嫂都住在在园子里,若走了后,发现望山阁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到那时候,兄嫂一家还真说不清,是自家下人手脚不干净,还是别人拿了嫁祸给他们。自然,方氏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嫂本来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嫂嫂,灼儿的话十分在理,咱们方家向来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教小人给害了去。三春,去把独善叫来,让她带几个人,把望山阁的东西都清点造册。” 方氏这么一说,姚氏原本气得发青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一拍桌案,气道:“小姑莫非也不信我们,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一家子这就走,免得还教人像防贼一样防着。” 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叫她再吐出来,这比剜了她的心肝还难受。姚氏自然是不肯让独善来清点东西的,装腔作势,一副委屈大了的模样。 方氏被她这么一闹,倒也有些气虚,顿时又犹豫起来。 “舅母,娘这也是为了你们方家的清誉着想。”华灼装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舅父、舅母都是清白做人的,岂能叫人暗地里给抹黑了去,再者,你们才在望山阁住了几日,哪里知道这里有多少东西,下人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万一不小心夹带了什么,被发现了,岂不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事情传出去,舅父舅母怎么做人?表兄们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表姐们以后又怎么嫁人?其实这事儿我便是不提,只为避嫌两个字,舅母也应主动提出来。再说了,善婶儿来,也只着帮着清点和造册罢了,舅母家自己带来的东西,咱们是一样不动的。咦,舅母你为何要这样气恼,我和娘都是为了方家的清誉着想,难道舅母自己就不顾惜名声?” 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疑惑道:“莫非舅母家的下人真的……” 真的什么,她没说下去,只是目光四下一转,惊讶地叫道:“啊,那边的幔子上,怎么好像少了一颗珠子?” 是不是真的少了珠子,其实华灼根本就没看见,她只是知道以舅家人刮地三尺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可以偷偷拿走的东西的,那幔子平时都是系着的,缀在下角的珠子裹在里面,一般人是瞧不见的,即使拿了,一时半会儿也绝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她敢肯定,那里缀的珠子一定被取走了。 姚氏的脸一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华灼已经伸手一拽,把绳子扯开,半边的幔子就垂了下来,缀在下角的明珠,果然没了踪影。 方氏一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华灼却嘻嘻笑道:“娘,你看,真的有贼呢,这贼好没有眼光,一颗不值几文的珠子,也当宝贝偷了去,这种珠子,园子里到处都有呢。” 珠子其实并不是不值钱,装满一匣子,几十两银子也是有的,只是对华家来说,这些珠子都是船行从海外带来的普通货色,拿去送人,有些不够档次,若是卖了,又犯不着为这几十两银子的东西而斤斤计较,扔在库房又可惜了,索性就拿到绘芳园做了点缀。 虽说是普通货色,可偏架不住有人眼力浅,只看这珠子个头儿大,就当成是什么不得了的珍宝,通通偷了去,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姚氏的脸色更是红红白白,突然就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嫂嫂……” 方氏叫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正要追时去,蓦地却听到内室里传出尖锐的哭声,还有姚氏的骂声,她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姚氏却又走了出来,手里抓了几颗珠子,用力拍在桌子上,道:“小姑,是嫂嫂对不住你,里头那个小贱人没眼力,偷拿了珠子去玩,教我给寻了出来。” 珠子在桌子上滚了几下,纷纷落地,四处乱滚,一颗正好滚到方氏的脚下,看着那颗普通之极的珠子,方氏眼神复杂,她终究不是个糊涂的,先前只是被亲情冲昏了头脑,可珠子就在眼前,不管是偷拿了玩,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还是娘家人手脚不干净。 华灼听出刚才发出哭声的正是三表姐方可柔,想起几个表兄表姐里,只这个三表姐为人还算有些良心,心中顿时更痛恨起把责任推到庶女身上的姚氏,也不想想庶女的名声坏掉了,她这个嫡母又能好到哪里去,利令智昏,贪婪无智,最是可恨。 她蹲下身,将几个珠子一一捡起来,用帕子包好,道:“不过是几个珠子,丫头不懂事,拿着去玩也也不什么大事,舅母何苦打她,且收着,只当是我赏给那丫头的。” 故意装做没听出是方可柔的哭声,华灼几句话,又把责任推到某个不知名的丫头身上,好歹保全这个三表姐的名声。可是事情到这份上,姚氏又怎么还能收这些珠子,青紫着一张脸道:“我方家祖上好歹也是位侯爷,荣华富贵哪样没见过,岂能这样没眼力劲儿。几个珠子罢了,外甥女你收回去。” 说着,喘过一口气,又对方氏道:“小姑,今次嫂嫂在你面前没脸了,旁的话也不说了,你让善婶儿来吧。” 想到要把已经放入囊中的那些值钱物什,现在又都得放回去,她简直心如刀割,恨透了煽风点火的华灼,若不是这个女孩儿多事,她何至于丢这样的大脸,还不得不把吃到嘴里的都吐出来,要不是还惦念着华府宅子里那些更加值钱的东西,她哪里肯忍这一口气。 方氏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还是无声一叹,勉强打起笑脸,道:“嫂嫂不用放在心上,这些珠子实是不值钱的物什,成色极差,不然也不会缀在缦子上当装饰了。我那里还有一匣子上等的南珠,个个明晃晃的能照出脸来,回头送给嫂嫂。” “这怎么成,小姑快收回去吧,我若真拿了,岂不让你哥哥埋怨。” 姚氏一听这话,什么气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她就知道,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华府宅子里,这望山阁里,不过都是些垃圾次货而已,只是表面还是要假惺惺地推拒一下。 “这是我送给嫂嫂和几位侄女的礼,哥哥做什么埋怨你。”方氏心里不在自,可脸上却笑得越发自然起来,“嫂嫂拿去,打造几样首饰,戴在头上,不但好看,也可让那些没眼力的丫头下人们长长眼,别把破珠子也当宝贝。” 她说着,从华灼手中捏起一颗珠子,全不当一回事地扔到窗外,又道:“这种货色,便是当扔的。” 姚氏脸色一僵,也不知道方氏是真不当一回事,还是言外有意,但她此时心里记挂着方氏许下的那一匣子上等南珠,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脸上堆出笑来,附和道:“确实,该扔的货色。” 华灼心中痛快,便把手中的珠子全部扔出了窗外,笑道:“舅母说得是,通通都是该扔的货色。” 姚氏这回听出点味道来,顿时气得两眼直瞪,越发觉得这个外甥女真是讨厌之极,万万不能教自家儿子娶了她,也不行,那些嫁妆她还舍不得呢,当年小姑出嫁时,几乎把整个方家掏空了一半,现在想来仍叫她心疼,把华灼娶回家,好歹能把当年贴出去的嫁妆全部补回来。 哼,等自己当了婆婆,再教这个外甥女在她面前好生立上几年规矩,方才出了这一口恶气。 姚氏的如算盘算,拨得哗啦啦地响。